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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其精准的社会特写——nhk观后简评

引言:NEET族，也就是俗话说的家里蹲，啃老族，无论在那个时代，都是一个不容忽视的社会问题。大友克洋在90年代通过《老人z》这一动画载体将人口老龄化趋势展现出来，最近几年也有片渊须直执导的《在这世界的角落》，可见现实主义题材一直都是日本动画里一块重要的区域。制作这种题材的动画难度通常较高，它不同于近几年大热的异世界题材动画，能够跳脱与现实之外，吸引一大批为了寻找非日常甚至逃避现实的受众，它甚至可以说是反其道而行之。现实主义题材动画往往类似于现实主义文学，将赤裸的，不加修饰的社会现实彻底展现在人们面前，其中不免夹杂着社会的阴暗一面。因此，如何处理这些极具现实感的要素，使其变得具有观赏性，娱乐性，便成为了一个难题。而《欢迎加入NHK》这部作品，正是集艺术感与现实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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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公佐藤达广是家里蹲。某天他走在路上，突然觉得自己被路过的人，野猫野狗甚至是树木那些无生命的事物嘲笑，于是便惊慌失措地跑回家，从此便成了家里蹲。

  这个原因看似离谱至极，实至却具有一定的真实性。导致家里蹲的原因有很多，而自卑便是其中之一。而自卑的人又具有强于他人的自我意识，于是不免常常臆测他人是否在嘲笑自己、鄙视自己，渐渐开始惧怕与人的交往，愿意将自己关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不愿迈出半步。他们将那一小块空间作为自己的自我世界，一片自由的小天地。在这个空间里，他们可以不必遭受鄙视和谩骂，不必遭受自己的妄想带来的痛苦，这便是家里蹲的成因。

  达广便是一个极度自卑的人，却又拥有过于敏感的神经与极强的自尊心。某次他乔装潜入朋友学习的职业学校去确认其是否有女友。但却被一个热情的老师拉进课堂听了一节关于游戏企画的课程。作为课堂任务，每人都要写一份企划书，达广也不例外。老师阅读他的企划书时，向他指出来了几点其中的问题，并开了几个玩笑，但达广认为这是在对他这个门外汉的嘲讽，也是对他家里蹲的不屑。于是一边喊“别瞧不起人”一边奔出了教室。




  这事件只是冰山一角，不过却能反映达广、乃至整个家里蹲集体的通病。但这绝对不是无病呻吟，这是只有自尊心被伤害过的人才能做出的举动。只有受过伤的人，才知道伤口的痛楚。

  由于自我妄想与外界伤害的双重打击，佐藤达广也在不断怀疑自己的能力。他认为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因为自己是一个家里蹲，一个只会靠父母寄的生活费过活的废物。所以他在做事情之前，通常会陷入很深的自我否定。然而，克服自我否定的几率很小，大多都认为自己做不到而放弃。怀着这种想法，只是在原地踏步，不可能会有什么作为。如果没有人来拯救他，想必故事就会这么停滞不前。佐藤达广将会永远是一个没救的家里蹲，等到父母去世，自己便无依无靠，最后在社会一个无名的角落里死去。但因为那个人出现了，故事才能继续下去。

  那个人便是中原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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岬与达广的第一次相遇是在与婶婶上门传教时。那时她便看出了达广是一个家里蹲，并因此对他有了兴趣。





  在此之后，她便不断要求与达广签订契约，也就是一份合作文书。承诺自己会使达广脱离家里蹲这一身份，开启全新的生活。经过一番纠缠，达广总算同意，于是每天晚上，两人在公园碰面。岬会对达广上课，借助获得足够多的有关知识来应对家里蹲。

  可是，岬这样的美少女，为什么会对达广这样的一个没用的家里蹲青睐有加?

  这也是达广所疑惑的。

  后来，达广与好友山崎跟随岬回家，想要弄清她的家庭背景。尾随她上山后，来到了一所山上的别墅。他们刚开始的瞠目结舌立刻被随之而来的恐惧压制，他们发现，从这所别墅，正好能看见他们所住的公寓。如此推算，从二楼的岬的房间窗口，便能清楚地看到达广家中。

  换句话说，达广被彻底地监视了。

  恐惧万分的达广立刻断绝了与岬的联系，随后与自己高中时的学姐踏上了旅途。经过一系列波折，终于知道了岬的身世:

  岬幼年丧父，母亲带着她改嫁给第二任丈夫，也就是岬的第二任父亲。第二任父亲脾气暴躁，经常对岬和她的母亲施以家暴。岬的母亲最后承受不住，跳崖自杀。而岬亲眼目睹了那一幕。然后，岬与她的第二任父亲生活，常常遭受毒打。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长大，岬对自我的价值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她感到没人需要她，无法实现最基本的「自我满足」。

  事实上，人必须拥有一定程度的自我满足才能继续生活下去。人的生活必须要被人认同、被需要，甚至被称赞、被爱戴，人才能感受到自己的自我价值，这与「自我实现」有一定的关系。人是群居动物，自远古时期便是。人如果感受不到自己在群体里的位置，便会自我怀疑。譬如，如果一个人在班里的一个小团体没有与其他人共有的兴趣、话题，这个人就会慢慢淡出这个团体。但如果一个人感受到自己无法融入社会，那会怎么样?

  大多数人选择家里蹲，甚至移居深山老林。更极端的是，自杀。

  对于岬那时那么小的年纪，每天在责骂、挨打中生活，慢慢树立起的心理便是自己不被任何人需要。但岬的心里相对比较积极。她认为，如果没有需要自己的人，找到一个、甚至创造一个就好了。正如她对达广所说的，解决家里蹲与他人沟通障碍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只需要认为对方比自己还废就行了。也就是籍由藐视对方，使自身获得一种优越感，便能找到自己的存在价值。于是岬找到了达广，比她还要废的人。

  这其实是相当卑鄙的一种手段，本质上是在当事人不知情的状态下利用了他，而且几乎出于一己私欲。虽然无耻，但也无可奈何，对于岬来说，除了这么做，她别无他法。甚至，如果不这么做，她就活不下去。

  但是，如果达广也不需要她了，她会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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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崎薰是达广的好友，是标准的宅男形象。他在东京的职业大学念游戏相关的专业。山崎是抱着满腔热血进入这个学校的，他以为只要在这里认真学习，便能实现他的梦想。但他很快发现，职业学校里的人基本不很正经。没看过一部动画，却厚颜无耻地妄加评论，大放厥词，这种现象屡见不鲜。因此山崎打心底里瞧不起那些轻浮的人，他的这种想法导致他在班里被排斥。但山崎是一个比达广更积极、更有热情的人。他并没有一蹶不振，相反，他希望通过一部游戏，让那些人心服口服。因为正好住在达广旁边，加上是他高中的学弟，还在校园欺凌中被达广帮助。在这一系列缘分和巧合之下，他开始与达广做游戏。刚开始，达广是为了蒙骗岬，让她以为他并不是家里蹲。但岬早已识破，他便没有做的理由了。但由于山崎的坚持，游戏还是继续做了下来，而且打算在同人展上开卖。

  梦想之路终究不是一帆风顺。山崎家里是农场主，他爸妈不支持他去东京，而是希望他上本地的农业大学，然后继承自家的农场。山崎与他父母闹僵之后只身去了东京，生活费全靠自己打工赚来。但在游戏将要完成之际，他父母却向他发来最后通牒:他父亲住院，他必须立刻回家继承家业。震惊之下，山崎与父母协商，达成了“若游戏销量不错，便留在东京”这样的妥协。






  但现实并不是童话，HE并不是随时可见。最终游戏销量惨淡，山崎心灰意冷回到老家。为了不让她女友悲伤，他最后选择对她恶言相向，以憎恨的心情代替忧愁，也斩断念想。

  有趣的是，山崎在回乡后不久给达广寄来信。信中提到了他父母为他安排的未婚妻。两人十分恩爱，已经如胶似漆。而他在农村过得也很舒适，因为农村人很单纯，一般只靠喝酒就能解决问题，这对于疲于处理人际关系等等山崎来说无疑是一大福音。

  当初那个逆反的山崎已经一去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农场主，一个陷入热恋中的年轻人。这真是很富有戏剧性了。或许有一段时间我们会对父母亲感到质疑，认为自己的知识储备没有必要听他们的劝诫。但回首望来，他们的大部分决定都是更加合理且深思熟虑的。于是我们会再次拜倒与他们的老练与周全，并且为自己的自大感到后悔。总有一天，我们会忆起这份感恩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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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姐线可谓是特别精彩的一条线了。

  学姐线更多的是达广对过去的回忆、对现实的逃避与软弱。达广认为自己能够成为学姐的特别。能够从学姐身上获得自己的存在价值。但学姐却已有男友，而且在孤岛时间最后向她求婚。这对达广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就像自己遭受了不曾存在过的背叛。这是他便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陷入混沌抑郁的状态，这也为最后的惊艳埋下伏笔。

  学姐这人其实相当复杂。她对生活充满焦虑，认为生活中处处充满「阴谋」。事情的不顺遂、人际交往的失败、在公司被人排挤，全部都是因为「阴谋」。这实质上是将困难神化的一种做法，将困难归结为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然后认为失败也是无可奈何。这其实是一种逃避，一种欺瞒罢，一种推脱责任罢了。责任是一种相当沉重的东西，背负的人会相当辛苦。学姐持有的其实就是这样一种态度。但这种态度让她陷入了恶性循环，她愈是将责任推给阴谋，就愈会认为自己不能解决问题，就愈对生活感到绝望。就算是被求婚后，焦虑也没有完全消除。她仍感到前方的生活具有不确定性，因此才会在将要结婚之前向达广提出“跟我出轨吧”这样看似荒谬的要求，这短短一句话里囊括着她的不安与无奈。但幸运的是，她的婚后生活很幸福，想必她的生活焦虑会逐渐消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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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广原是与岬一同去新年参拜的。但达广与岬走散了，又偶遇了学姐。于是就有了上文提到的学姐的请求。但达广还是凭着清醒的理智拒绝了，随后二人一起走出旅馆。

  但这一幕，被岬目击了。

  达广是岬的凭依，是岬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许可，如果达广不再需要自己，岬将活不下去。于是岬更积极地给达广做饭，但此时达广又接到山崎的信，说要给他老家过剩的乳制品。达广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岬，岬彻底地崩溃了。她本以为，达广必须要又她在身边才能活下去。但达广正无意识地从她身边一步步确实地走远。若是这样的话，她将不被任何人所需要。六神无主的她决定另写一份契约书，契约中提出让达广爱上她、永远不能离开她。其时达广已对岬抱有恋心，但他还是拒绝了这份契约。正如他呐喊的那样——

  这太空虚了！

  没错，那并不是契约，只是低质的锁链，只是空虚的一纸文书，如此浅薄的东西便想把二人的命运绑在一起，那无疑是空虚且令人难以接受的。于是达广做出了拒绝。之后，他便与岬断绝了联系。但恰逢家里出事，他的生活费无法供给，而山崎承诺的乳制品也因为种种原因无法送达。他在饿了三天之后，只得咬牙出门工作。人终究敌不过生活的胁迫，再傲慢的人，带上了生活这顶沉重的皇冠，也会自然而然地低下头。做着交警的工作，三餐有了供给，也就不需要岬了。

  而这一切，岬都在山上的别墅中看在眼里。

  她意识到，达广已经不需要她了。

  一次自杀未遂之后，她选择回到故乡，去她母亲自杀的那个地方结束自己的生命。由于她曾对达广叙述过她的过去，达广明白她会干什么，乘坐快车追上了岬。

  面对决心自杀的岬，达广意识到，岬正是因为将她与自己绑定在一起，才会认为非他不可。那么，只要打破这个自我催眠，岬自然会从她的梦中醒来，直面生活，接受一切事物。要达到这一目的的唯一方法是——

  只要他去死就好了。


  那一刻，佐藤达广舍弃了极端自卑的自己、无比自私的自己、猜忌他人的自己。他相信自己能为岬解开锁链，他相信自己能为岬做些什么，他相信岬就算没有他也能好好地生活下去。那一刻，佐藤达广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思绪喷涌而出。他带上所有的一切，纵身一跃。他终于寻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自己。

  虽然最后达广因为撞上护栏而留下一命，但是他的行为，已足够消除达广与岬之间的隔阂。岬在达广面前抱头痛哭，达广知道，自己第一次有了自己想要为之付出生命的对象，而岬也知道，自己有了愿意为自己付出生命的人。双方都成为了对方的特别。两人的契约在一瞬间形成，这是比恋爱更加崇高的东西，冠上一个简单的名词加以修饰，是对这段关系的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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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观整部作品，就会发现各人物之间其实都有一个相当明显的共同点:害怕孤独，渴望被认同，希望能有自己的容身之所。达广想要被认同，抗拒被否定；岬想要被需要，害怕孤独；学姐渴望得到爱；山崎渴望被理解。每个人都是独自一人，但又彼此相互关联。弱小的人们相互扶持，最后迎来皆大欢喜。看到最后，又一种通顺之感。一切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我们谁也不知道佐藤达广是否已经完全脱离家里蹲，谁也不知道中原岬是否已经克服过去的心理阴影，谁也不能保证山崎会就此满足，谁也不能确定学姐彻底根绝了生活的焦虑。

  但我们选择相信。

未来是一片黑暗，所及之处才能被手中的火把照亮，我们怀着憧憬与爱，面对恶意的未知。开拓、寻找，走下来的路，便是人生。

  一定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