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8-15 19:34 /
第一次的bangumi评论,就献给这部吧。我并不擅长写对于轻小说的评论,但在看完这部作品之后,我从心底里迫切地感到很想写点什么。
我一向觉得作者在创作自己的文章时最好不要过多涉及某部具体的文学作品,其一是文学作品珠玉在前,作为一个完美的参照与模范,难免会使作者本身的故事受到影响走上模仿之路而成了桎梏;其次是作为读者来说,自己对作品抱持的感想与思考都是极其私人的东西,常言“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阅读是一个被给予的过程,而创作者不应混淆二者的界线,将自己作为读者时的见解全盘输出给自己的读者,也就是常说的“夹带私货”,这一点是很令人生厌的。而《麦田里的守望者》是我最喜欢的文学作品,因此在看到河野裕这部《密室中的霍尔顿》时我很好奇这会是部怎样的作品,所幸的是它在这点上维持了一种极佳的平衡感,没有输出观点,也没有只是简单的挪用了文学之名。我完全不怀疑河野裕一定深切熟读过《麦田里的守望者》,所以这部处女作才能既拥有平凡读者深切的迷惘,又带着作者毫不留情自我剖析之下的骨血。
这个故事里没有谜团。
一名女生只是很普通地死去了。
故事正如简介的这一句,以主角所读大学的文学社所发生的杀人事件作为开端,文化祭的前夕,文学社的社长松田在密闭的社团活动室死于他杀,出场人物有主角井上,副社长织原,与松田交好的社团成员古峰,后辈成员小泉。社团的唯一钥匙在死者身上,而犯人就在这几人之间。密室杀人这样的案件听上去总是扑朔迷离的,在推理小说中往往都能成为精彩的诡计,然而这并不是一个推理故事,甚至直到最后我也没有看到对案件的一个解释。故事就此开始,“故事”也就此结束。
松田的死亡让社团众人都深受影响,小泉意图调查案件找出真凶,松田的友人古峰更加坚定的想要完成计划好在文化祭出版的社刊,为了参与其中已经死去的松田,而主角井上在此之间几次都表现出了消极的推脱态度,最终还是妥协同意完成社刊。为了拿到松田的原稿,井上来到了社团活动室,打开电脑发现了松田未完成的,为了塞林格这本《麦田里的守望者》所写的文章。关于松田此处的文章,我个人认为是非常有趣的一篇解读,其中最吸引我的便是松田与友人对于译本的争论,两人读过野崎孝与村上春树所译的两版《在麦田里守望》和《麦田捕手》,友人认为《捕手》直译了原书标题《The Catcher in the Rye》,这种实事求是的纯粹才是对这本书最好的对应,而松田觉得《守望》代表了书中主角霍尔顿潜藏在自言自语下的真心。
不管怎么样,我老是在想象,有那么一群小孩子在一大块麦田里做游戏。几千几万个小孩子,附近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大人,我是说——除了我。我呢,就站在那混账的悬崖边。我的职务是在那儿守望,要是有哪个孩子往悬崖边奔来,我就把他捉住——我是说孩子们都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儿跑,我得从什么地方出来,把他们捉住。我整天就干这样的事。我只想当个麦田里的守望者。我知道这有点异想天开,可我真正喜欢干的就是这个。我知道这不像话。
关于这一点我曾经也进行过思考,因为看到过许多读完《麦田》而不甚理解的读者表示“被文艺的书名骗了”“内容与标题不符”,国内的译本也大多采用《守望》此名,台版译本似乎多采用《捕手》,我读了译林版《麦田里的守望者》与英文原版《The Catcher in the Rye》,对比之下“捕手”的确更原汁原味地保留了原书那种画面感的意味,而“守望”在我看来是一种在此之上的升华,我个人对于翻译更偏好直译,尽可能将作者的话语原番保留不多做加工,其余的交给读者自己去思考与自由批判。然而在此我却偏好“守望”多些,如果我只是将《捕手》读完一遍,对于此书的感想大概也只是叛逆期少年在几天内胡作非为的故事,而读完之后对着《守望》这个译名,我会忍不住思考起来这个守望为何而来,因此也进一步地理解了霍尔顿这个人物的情感与意图,所以我个人认为《守望》是属于锦上添花的翻译,这一点上见仁见智,最重要的还是找到适合自己的译本。
松田与友人就此话题引申出对于此书更深的理解与分歧,友人认为主角霍尔顿并非只是囿于麦田的青春期的迷惘,而是对着所有人发出的信息,即使坠落悬崖也坚定自己所热爱的事业;松田觉得霍尔顿是即将落入悬崖,在寻求着救赎的孤独的一方。这里已经可以看出二人在观念上的真正的分歧,面对着霍尔顿这个少年,一个身临其境,站在与其相同的角度去感受少年真正的内心,一个将其视为往昔的追忆,作为成人回首青春从而怜叹,两种理解各有各的价值,唯一的区别就是在心灵上是否真正成长了。长大成人的自己再回想起自己年少时遇到的坎坷,看着那时的忧郁与感伤又会作何反应呢,是一笑而过,还是感同身受?我想,对过去不再感到疼痛,也就是已经长大了的证明。
一个不成熟男子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英勇地死去,一个成熟男子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卑贱地活着。
说到这里,松田的友人也不言而喻正是井上。在这之后,织原作为杀人凶手被捕归案,对松田怀抱着未曾言说的好感的井上,在松田死后也没有表示出感伤,葬礼也没有去,还接受了后辈小泉的表白与其进行了交往,与其同时穿插着与友人小此木,兼职打工上司须藤的交流与思考。无法释然的古峰要求井上完成松田中断的遗稿,井上几次重返社团活动室,看到了密室中的霍尔顿,也仍旧无法动笔。看似平静的日常之下,带给我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井上过于纯粹的创作理念让他深陷于其中无法前行,续写已逝友人的文章这种事的意义也并不存在,人死了就是死了,生者的哀悼与悲愤只是完全的自我感动,装模作样。这就是最真实的事实,话语的意义是向某人传达,独自一人便没有意义了,这一部分让我深思了很久。创作的意义是什么呢?我想是出于自我满足,但无法传达给任何人的话语,诞生出来的那一刻起也就是死亡的。为了消解这种孤独,人与人之间产生了交流。创作者将自己的意识转化为言语传达给他人,但那究竟该称为为了自己还是他人呢?为了传达给自己,为了传达给不存在的人,到了那时,还能怀抱着浪漫美好的将其歌颂出来吗?“执笔也就是将自己内部堆积的东西向外推的行为”,绝对真诚的东西一定是孤独的,也是不被任何人理解的。河野裕写下“从麦田坠落”的时候,也许怀抱着的正是与霍尔顿一模一样的心境。井上最终也成为了密室中的霍尔顿,就此没有下文,我们未曾知晓跌落悬崖之时能否等到救赎,但无论如何人仍要前行,即使坠落,也热爱着自己的事业,守望着在广袤麦田尽头的一切吧。
#1 - 2022-10-10 08:25
(整衣正色 往南三拜 焚琴煮鹤 挂印封金 ... ...)
还有一个解释是 他渴望坠入悬崖 但又是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