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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言与杰作的注脚 《与戏言使的关系》

        《与戏言玩家的关系》这一卷在整套人间里面都称得上是异类。抛弃了绝大部分的故事性，使得这一本比起独立作品，更像是另一本书的注释，或者说补丁。虽然人间系列也有《人间敲打》《人间人间》这种用数个短篇凑成的书，但是构成戏言使这一卷的连短篇都称不上，一大半都是支离破碎的片段而已。其他的人间关系都是以零崎人识为主轴，写了一整个连贯且完整的故事。唯独这一卷，把一般意义上的故事性都彻底抛弃，仅仅依靠已经存在的前作为主轴，用一个又一个前作角色的独白填补上了一整本书。人间系列是一套完完全全的粉丝向作品，但是《戏言使》这一卷比粉丝向还粉丝向。如果说其他的人间是戏言的大型资料片，那么《戏言使》就应该只能算是独占特典了。

        说到零崎人识就不能不提《绞首浪漫派》，毕竟这本书的全名就是《绞首浪漫派 人间失格・零崎人识》。西尾在《戏言辞典》里面提到，这本2002年五月发售的小说，原稿的攥写只用了他两三天的时间。虽然这么说对人识君很失礼，但是很明显，一开始这个吊儿郎当的杀人鬼在初次登场的时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虽然一米五的白毛帅小伙杀人鬼放在2023年可能是个不错的人设，但是2002年的西尾维新可没想那么多。
        用西尾的原话，零崎人识这个角色在绞首浪漫派里仅仅是“为了悬疑而悬疑而登场的角色”，“以和阿伊相对应的形式所创作出来的角色，制作秘话之类的完全没有”。零崎人识的角色本身是在人间系列才慢慢确立的。因此，人间系列的最后一本，出乎意料地，或者说，不出意料地回到了《绞首浪漫派》上。大概是西尾维新刻意为之，书里面人识和哀川润都提到京都的事件是八年前，而《零崎人识的人间关系》四本都在2010年同时发售，距离《绞首浪漫派》问世也是八年。
       
        阿伊曾经在KTV里问过人识杀人的理由，当时的人识扯了一堆戏言，什么致命伤、铁轨、“剿杀杀人行为”，最后也只不过是耸耸肩，说不出个所以然。“杀人鬼杀人是没有动机的”，这个概念更是在人间里面提到了无数次。作为零崎，杀人就是理所当然，即使冠上家族爱的理由，予以少女的限制，都改变不了“杀人是零崎的本能”这一事实。而好巧不巧，这一本书的主线，就是在为京都杀人案的凶手补上迟来的作案动机，或者说作案原则。
       
        对于无差别连续杀人案，相比于描写谁死了，可能写谁没死更有意义。与其思考谁为什么被杀，不如思考谁为什么没有被杀。
        而这一如既往的西尾维新式的逆向思考，就是人识的作案原则。
        一向主打男女老少格杀勿论的人识，这一次突然主动地挑选起了猎杀的对象。以往的零崎是因为本能和习惯，唯独这一次是带着目的性去杀人——虽然这一点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我是在找心这种东西。”
        人和杀人鬼的区别在哪里呢，在有没有心吗？如果找到心的话，零崎就可以变成人了吗？
        从小就不理解周遭，也不被周遭理解的人识在迷茫的青春期提出这种问题实在是理所当然。不理解人类，也不理解杀人鬼，一路笑着杀着战斗着，凭借着本能和经验活过来了。即便如此，摆在眼前的世界还是搞不懂——就如同那个费解的黑箱子一样。
        因此人识在京都展开了无差别杀人，又或者说人间研究。找到一种不同的人就将他杀死、解体、对齐、摆放、展示。根据西尾在文中的说法，人按照性格属性可以大概分为十二种，但是重复了十二次，把全世界所有类型的人都拆开来，依旧找不到“心”这种东西。正因如此，哀川润在一脚把人识踢飞之后说到，“毕竟啊，零崎小弟你——与我这种一般人战斗，然后输给一般人。”
        虽然杀死一般人，解剖一般人，但是人识终究也没找到自己想要的心。
        失败了，战败了，也就是，输了。
        摆在眼前的是第十三种人，或者应该是第十三个人——毕竟全世界也找不出来能和哀川润归属在 “同种”的生物。也正因为是哀川润，人识怎么样也没办法把这最后一种人纳入自己的收集中。
        归根结底，就算解释了人识是按照什么原则杀人，在为什么要杀人这个问题本身，或许还是直接用“因为是零崎”这个理由来解释更简单。
        五月二十一日晚，零崎人识的京都杀戮之旅就此结束，所以，人识在杀死、解体、对齐、摆放、展示了十二个普通人之后，究竟学到了什么呢？我们不得而知。唯一知道的是，在人类最强手中勉强逃过一劫的人识，匆匆参与了绞首浪漫派那令人窒息的解答篇，紧接着就是见到自己久违的大哥，然后接下了未曾谋面的妹妹。如果考虑到人识之后傲娇哥哥的表现，或许他真的成熟了不少——不，如果回想人识之前与出梦与双识的点点滴滴，他其实根本没有任何改变也说不定。
       
        那如果要在故事之外寻找什么的话，这本书更像是对推理小说的一种揶揄——或者更准确一点，是对《绞首浪漫派》的质问。
        如果细细读过本书里面西尾维新那些招牌废话，就可以很轻松地提取出关键词。
        佐佐沙咲对名侦探不感冒。
        江本智惠觉得自己会成为受害者。
        木贺峰约并不是侦探小说里那种助手。
        七七见奈波对推理完全不在乎。
        哀川润在抓到犯人后给了人识公平决斗的机会。
        在每一章里面，西尾维新或多或少都在从别的角度在“抨击”推理作品。否定名侦探的行事也好，拒绝对犯罪者的美化也好，淡化推理而突出侦探与助手的cp关系也好，从根源否定推理作者也好，在社会层面把悬疑杀人案推翻也好——虽然，《绞首浪漫派》本身也称不上是什么本格派推理小说就是了。
        虽然不知道其他读者是怎么看待西尾维新的，起码，就我个人的印象和阅读体验来说，他称不上是很擅长写推理的作家。西尾最擅长是塑造人物和说歪理——两者加在一起就是通过歪理来塑造怪异的人物。西尾的书，绝大部分都是很典型的角色驱动型故事，这和他笔下性格过于突出的人物自然脱不开关系。中二和戏剧性才是我心中西尾维新的核心要素。
        但是推理是要讲逻辑的，严丝合缝而又环环相扣的案件，与西尾笔下那些时常暴走的角色格格不入。西尾维新的书中常常充满各种各样的转折，但是一大半都是类似脑筋急转弯类型的，更何况，他笔下的人物三观本来就异于常人。在其他的故事里，西尾的这些诡计可能会让读者觉得这样确实也行，但是在正儿八经的推理小说里，那就只能让人面露难色地问“这tm也行？”了。
        推理应该是什么样的？应该是基于读者的物理常识，以及书中给出的信息，根据正确的逻辑做出合理的判断。
        因为A有不在场证明，A暂时不列入嫌疑人，因为B的不在场证明不成立，B列为嫌疑人。
        而不是因为我是男主所以我能把证物在物理意义上吃了，因为我是双重人格的双胞胎杀人屋所以我死了一次之后还能用另一个身体秽土转生。
        如果说作为西尾出道作的《斩首循环》还是能拿梅菲斯特奖的正统本格派推理小说，那《绞首浪漫派》开始推理就已经不成立了——于是戏言系列后面就在超能力战斗系的道路上狂飙到结局，到了人间系列就直接连推理的影子也看不见了。世界系列也是西尾在《Faust》里面连载着玩的玩意，而在后面的刀语物语世界等等中，推理最多也是作为一个点缀的要素，绝不是西尾写书的主题。到了《忘却侦探》，虽然看题材上好像是西尾又重返推理界了，但是大部分读过的人和我感想都差不多——这推理环节真是不咋地，本质上还是西尾玩烂了的文字游戏和脑筋急转弯。
        因此，我对西尾会在这本书里面不留余地地戏谑推理小说倒是毫不意外。毕竟人间关系出版的时候已经是2010年，此时的西尾已经不是刚刚出道那个青涩的京都的二十岁，早已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写作风格——要知道这时候物语系列都已经给他出版完伪物语了！（与戏言玩家的关系  无关系——关系断绝）
        不同于出梦的敌对关系，不同于双识的兄弟关系，不同于伊织的兄妹关系，人识和戏言使的玩家在最后是冷冰冰的无关系。正如一整本书，都没有让戏言玩家正式登场一样。
        但是就算从未登场，阿伊与人识之间依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让我们回到这本书所讲述的东西本身，相较于前三本人间关系的杀之名大放送，戏言使这一本却充满了戏言老角色的限时复刻。
        不允许黑匣子存在的刑警——佐佐沙咲。
        觉得自我有缺陷的女大学生——江本智惠。
        无法释怀恩师那一句“普通”的研究者——木贺峰约。
        魔女与腐女的组合——七七见奈波。（提一嘴，其实这是七七见在戏言&人间里面唯一一次真正意义上登场）
        真是加量不加价的大放送（笑）
        于是理所当然的，无论是江本智惠，佐佐沙咲，还是木贺峰约，亦或是在戏言中只有名字存在的腐女七七见，都是戏言玩家的关系者。
        在从人识手中逃过一劫的七七见，却因祸得福被房东大姐姐收留，因缘巧合下成为了戏言玩家的邻居。
        被戏言玩家散发的毒雾污染的佐佐沙咲，遇见了零崎人识，杀人鬼与刑警和平对话的结果竟然是让沙咲跑去把哀川润找来。
        在听到人识那句“人不是可能变成另外一个人的。人这东西，不管怎么去做，都不可能改变的啊。”之后，江本智惠萌生了与班上那位戏言玩家交流的想法——最后，成为了死者。
        在见识到人识“普通”地杀害了高都大学的教授，又“普通”地从五楼的窗户翻出去之后，木贺峰约回想起了自己的老师曾经侃侃而谈的普通论，于是，在数月后，不再容忍自己“普通”的木贺峰约邀请了“不普通”的戏言玩家作为测试者——最后，成为了死者。
        尽管碰巧没有被零崎人识杀害，但还是被镜面的戏言玩家杀害了。如果是看过戏言本篇对应情节的读者，到这里应该也只能感叹一句“真是戏言”了吧。
        正如同阿伊与人识的镜面一样，《戏言使》正是《绞首浪漫派》的镜面。零崎人识在京都的探寻之旅，也是阿伊那个绝望窒息的故事的注脚。
        尽管戏言玩家从未出场，一整本书里面处处都是戏言玩家。
        也难怪在分别之后，两个人都要感叹一句“真是因果报应的人生啊”。

        零崎人识是戏言玩家的反面，表里如一，映照在镜子里的另一侧。
        温柔而严苛的旁观者与冷酷而宽大的杀人鬼。不良制品与人间失格。
        自卑，自虐，自我否定到用戏言封闭自己。
        随性，随意，随口用杰作来统称世间万物。
       
        正因为是镜子，才能透过彼此审视自己。也正因为是镜子，才不能长久相处，镜中世界终究无法代替现实，互相的影响也只能存在于无人发觉的镜面背后。虽然这俩人感情确实不错，但是彼此对与人交往都称不上是热衷。人生中有两次这样的奇遇已经足够，如果真的有因缘使两人再次相遇，去鸭川的桥下再次畅谈一夜也不坏。
        人识在八年后感叹，问题并不是出在第十三人的人类最强身上，而是出在第七人的戏言玩家身上。是啊，人识的自我探寻之旅其实在遇到戏言玩家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虽然找不到作为普通人的“心”，但是在面对阿伊的时候确实在字面意义上找到了自己。

        八年后重返京都观光的零崎人识已经不再是零崎一贼秘藏的鬼子，而是零崎仅剩的兄长。即便如此他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随性又散漫，满口还是说着杰作杰作。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双识大哥学的，还有了开收据报销的余裕——也许真的跟阿伊猜的那样在当小白脸也不错。
        虽然上一卷还说着人识大限已到马上就要死了云云，但是不论是他还有闲心给舞织买礼物那吊样儿，还是多年后哀川润对玖渚盾的那句“你爸爸没有把自己最好的朋友零崎人识介绍给你吗？”，无一不在表明人识后来依旧活得好好的。
        在与铃无音音的对话中，人识更是直言自己“是来与自己见面的”。
        因此，就我个人来看，“无关系”更像是《戏言使》这一卷作为人间系列实质上最后一本的托辞。无论是从剧情的时间线上来看，还是从人物塑造的完整度上来看，写到这里人间系列是真的已经圆满了。

        才怪，他没写零崎常识（恼）       

        “那这样的话，就并不是什么杀人鬼，只是病了吧。”
        “正如你说的那样，生病了啊，还是痊愈不了的病啊。如果不能花一辈子来治疗，那只能自杀了。”
        想必在戏言的世界里，还是会继续出现杀人鬼的患者。零崎的故事依旧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继续下去。
        推理小说一般都要以犯人被捕为结尾，但是京都连续拦路杀人魔事件的凶手——至今仍是杳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