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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破迷途宵闇的辉光|《冥契的牧神节》杂谈[剧透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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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花了半个月连续推完了《紙の上の魔法使い》《水葬銀貨のイストリア》和本作《冥契のルペルカリア》。到目前为止我还挺喜欢ルクル的剧本风格的，这几作都满足了我的期待。虽然每部都或多或少有些问题，但都瑕不掩瑜，有着独特的亮点和引人入胜的故事。最近玩的《冥契》是最对我胃口的一作：毫不拖沓、信息量塞满的文本，各种古典文学的巧妙引用和化用，充满艺术感的剪影舞台剧演出……都是我非常喜欢的元素，因此有必要好好聊聊这一作。本文将通过我个人比较感兴趣的几个话题来阐述《冥契》的内涵，最后通过对ルクル以往作品的横向对比来扯扯淡。个人水平有限，如有错误的理解欢迎批评。

一、Lupercalia与家族之爱

本作的标题是《冥契的牧神节》，这个牧神节（Lupercalia）是什么意思呢？故事结局，从火灾中生还的几人组建了新的剧团——牧神节。
根据百科词条‘牧神节’的解释[1]：“起源：牧神节于2月15日在柏伦町山上的卢波库斯洞里庆祝，柏伦町山是传说中罗马的奠基人罗莫路和勒莫小时候被一只狼收养的地方。罗马传说说一个牧羊人（牧神？）在狼窝里找到了这一对双胞胎并将他们带回家让他的妻子来抚养他们。当罗马城刚刚奠基时，周围还是一片荒野，成群的狼四处游荡。在罗马人崇拜的众神中，畜牧神卢波库斯（Lupercus）掌管着对牧羊人和羊群的保护。每年二月中，罗马人会举行盛大的典礼来庆祝牧神节。”
牧神节是庆祝‘牧神’的节日，牧神掌管着对牧羊人和羊群的保护。我们记得故事中当虚构破碎之时，角色们会听到狼叫，这个隐喻显然意味着剧团的大家就是‘羊’，牧神把被狼（现实中的残酷境遇、不幸）威胁的羊（无力对抗现实的弱者）给圈养保护起来。这对应于戏剧巨匠匂宫王海将在戏剧界失败的人们集合起来组建了剧团‘迷途’。‘迷途’中的大家是迷路的羔羊，是在现实中的残酷竞争、人际应酬和无常命运中被吞噬的无力羔羊，是对戏剧怀有一颗迷茫之心的失败演员、是被原生家庭放弃的不幸之人。而匂宫王海给予了他们一个不用担心人情世故，可以投身于所爱戏剧专注于‘自我满足’的栖身之所，即匂宫王海就是‘牧神’。剧团‘牧神节’是传承和纪念牧神匂宫王海的意志的剧团，是剧团‘迷途’的进化与重生：大家已经不再是需要受到牧神保护的迷途羔羊了，怀着对已逝之人的思念，承载着他们的意志，毫不畏惧地迈向着戏剧的星辰大海——


剧团‘迷途’中的大家是相互扶持的‘家人’，匂宫王海在这个大家庭中扮演着严厉的父亲角色——他就和许多父亲一样，不善言辞、严厉、看似不近人情，但却毫无疑问地全心全意为孩子们着想，始终贯彻自己意志活着，像一颗大树一样荫蔽着孩子们。而严父之死逼迫着孩子们长大。在那场红莲烈火中，‘哥哥姐姐’继承着父亲的意志，抗下了照顾和教导‘弟弟妹妹’的重任。然而，家人之间并不是总是和平的，正因为亲密所以会更加容易互相伤害，而真正的亲情——则是无论被如何对待，也怀有对彼此相爱的信任，这也意味着并非拥有血缘关系之间的人们之间就拥有亲情，并非没有血缘关系就不能存在亲情（是家族计画没错了√）。

本作中间的高潮‘菲利亚公演’则是对‘家族之爱’的一种震撼人心的诠释：从文本上看是奥丁和洛基二人之间发自肺腑地相互信任的兄弟之情；从故事中来看是作为‘兄长’的天乐来来即便自扮黑脸也要让‘妹妹’巡游能够直面未来的笨拙关爱；从宏观上来看是剧团‘迷途’因为同一个梦想而紧紧合为一体的宛如家族一般的羁绊。这部戏当时配上巨牛的演出简直震撼的我头皮发麻，无论是这个剧本本身，还是其对整体的、丰富的结构和象征作用，都无可挑剔。
至于《冥契的牧神节》中‘冥契’二字的理解可以看一看这篇文章：关于“冥契”背后真相的些许脑洞【剧透醒目】 (bgm.tv)https://bgm.tv/blog/304895



二、世界的荒诞与卡利古拉之死

世界是荒诞的吗？但是大多数人并不会去思考世界是否是荒诞的，因为我们相信着物理法则与社会规则，生存并不需要除此以外的东西。但是世界是荒诞的吗？当然，世界肯定是荒诞的，就算人能够去发现物理规则，人也无法去创造物理规则。世界最荒诞的一点就是，世界是不讲道理的，不可能的东西就是不可能，人无法摘取月亮。这个世界是如何诞生的？为何它的法则可以被数学精细地阐释？是神创造了物理法则吗？但是物理学不正是杀死神的学科吗？为什么由纯粹的物质组成的生命会产生精神和思维？世界，有着与其美妙的优美合理所同等程度的荒诞悖谬。而人类在世界中所能最能体会到的荒诞就是爱情的荒诞，而与人类生活最密切相关的荒诞也是爱情。人生于世，皆追求幸福，虽然幸福必然包含爱，但爱却往往并不能带来幸福。
罗马皇帝卡利古拉在妹妹死后深刻地发现了世界的荒诞[2]：卡利古拉在深爱的妹妹德鲁西娅死后认识到爱情的荒诞、痛苦的荒诞、人生的荒诞、世界的荒诞，因此他化身为嘲弄一切的暴君来对抗荒诞：人理解不了命运，因此，我装扮成了命运。我换上神的那副又愚蠢又不可理解的面孔。
欲与神明平起平坐，仅一法可效。便是与神同等残酷。——萨尔瓦多·达利
卡利古拉是始终清醒的，他清醒地犯下令世人深感荒唐、不可理喻的罪。他这样做是为了得到‘月亮’——彻底地征服‘不可能’。卡利古拉坚信其行为的正确性，他试图以自己的亲身实践来逼迫所有人来认识到其自身所处的世界的荒谬。而了解世界的荒诞的目的，乃是认清世界的‘真实’，从而迫使人们对日常生活的一切进行价值重估、以便活在真实的幸福之中。
认识“荒诞”是有危险的。但不认识“荒诞”，人类便只能在虚渺的幸福中沉睡，这样的幸福不堪一击。“荒诞”从本质上是对虚伪与安逸的揭露，但在揭露之后它并不能告诉我们如何继续生活。《卡利古拉》是彻底的悲剧，卡利古拉最终也没有得到月亮，他的所作所为也并没有被多少人理解，最后死在了造反的人群之中。反叛军的领袖舍雷亚与其他因为卡利古拉的迫害而反抗的贵族不同，他其实明白卡利古拉的思想，但他拒绝让大众认识到这一点，因为他深刻地明白认识到揭示世界的‘荒诞’的危险性，它可能会使人们一直以来所迷恋的幻梦彻底破碎，从而被抛弃到这个冷漠虚无的世界。卡利古拉和《局外人》中默尔索的死证明了认识世界荒诞之后的危险性。
这里引申出来了认识世界的荒诞后的两种态度：
1.        自欺欺人，放弃此前的洞察，逃避到虚假的幸福之中。
2.        认识世界的荒诞，并始终以反抗荒诞的姿态追求真实的幸福。但是错误的反抗道路会引发悲剧。
而这也就正是白发红眼的魔法使所制作好的两套剧本[4]，《冥契》的整个故事与《卡利古拉》有着巧妙的互文性。
濑和未来因为爱上了哥哥，但却到社会规则的禁锢从而无法与哥哥结合，无法抑制地爱上了不能爱上的人——这一点迫使濑和未来明白世界的荒诞。濑和未来化作戏剧的恶魔‘折原冰狐’，对应着卡利古拉从普通的青年皇帝化身为残忍的罗马暴君。折原冰狐把自己带入了对世界的荒诞而暴怒的卡利古拉，借卡利古拉之口表达了对这个荒唐世界的控诉。

正如卡利古拉所精心布置的高级自杀一样，濑和未来用自杀来反抗这个世界的荒诞——也是失败的反抗，依旧被世界的荒诞吞噬。面对世界的荒诞，选择选项2是一条充满风险和坎坷的道路。那么选择选项1呢？ルクル在《冥契》的角色线里让我们看到了沉溺于虚伪幸福的情况——那儿美妙无比、但却岌岌可危，任何不和谐的扰动都有可能使这脆弱的幸福破碎，但这也比面对过于残忍的现实要好得多。自我欺骗是逃避痛苦最简单可行的方式，可以暂时地安慰心灵。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幻梦总有醒来的那一天，苏醒的瞬间将会有着不能承受的痛苦。在认识世界的荒诞之后，唯一能够获得真正的幸福的方式是不断地反抗荒诞，但是为了避免堕入毁灭还缺少了一个关键的要素，ルクル用TE回答了这个问题——爱。


三、悲剧的诞生/超越悲剧的方式

濑和一家的悲剧，一方面源于母亲对孩子的严酷的差别教育，一方面是濑和兄妹的禁忌之爱。二人在母亲的淫威之下既是仅可依赖的亲人、又是相互竞争的对手，二人的爱不仅不被社会伦理所允许，亦是给二人增添痛苦的累赘。所以濑和环希望妹妹能彻底讨厌自己，从而无需顾虑他地展现天才一般的演技，让她走向戏剧界的顶峰。但是他误解了妹妹对爱的觉悟——对濑和未来来说，戏剧和对哥哥的爱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濑和环既怨恨妹妹的天赋和自己的无能，无论怎么都无法追上妹妹的脚步实现二人同台演出的愿望，但在心底里她依然是他无可替代的妹妹。在知晓自己犯下的罪孽后他也甘愿赴死。
这场悲剧本质上依然源于世界的荒诞，事实上的不可能是不可能逆转的，就像人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摘取月亮：孩子无法选择原生家庭、凡人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超越真正的天才、爱上他人是无法自己克制也无法割舍的。
加缪说：“在悲剧中：两种强大的力量势均力敌，每种力量都有善与恶两副面具，相互对立的力量，都同样合情合理；人人都情有可原，可谁也不正确。[5]”世界是荒诞的，人的主观选择与客观世界之间有着本体上的脱节，世界永远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之所愿而存在。人向自己的目标而奋斗，可主观上正确的奋斗并不一定能带领我们得到正确的结果，这个世界就是不讲道理的。悲剧源于荒诞，同时悲剧也证明着世界的荒诞。人越是在悲剧中感觉到着对立的双方在自己立场上都是合情合理的、情有可原的，那惨烈的悲剧结果的出现就越能凸显出世界的荒诞。濑和环本质上是为妹妹着想，濑和未来想成就的最伟大的演技也是为了哥哥，但二人彼此爱着对方却导致两人反目成仇，甚至成为杀害对方的凶手。
天使一家人的悲剧也是如此，天使母亲是最先受到伤害的一方，但她同时也是迫害天使的一方，她身上既有养育天使十年的恩情、也有着恶魔一般地对天使个人的剥夺。在悲剧中，我们不能简单地去否定一个人，他们身上的善于恶是纠缠难分的。
《冥契》中的悲剧书写不仅仅只有这些，双叶和胧对同性的爱也是悲剧的种子。

爱是不讲道理的。历史上由于同性爱所引发的悲剧数不胜数，可是性取向是通过努力就能改变的吗？悲剧的书写无可避免地揭示了世界的荒谬，不深刻地理解‘荒诞’就无法真正地跨越悲剧，人只有从‘悲剧’中汲取意义才能活下去，而超越悲剧的方式就是反抗荒诞。
《冥契》从开头到TE，就是一个完整的、彻底的反抗荒诞的剧本：荒诞——错误的反抗——悲剧——正确的反抗——救赎。支线就是面对荒诞选择逃避的剧本。
卡利古拉之所以堕入疯狂的反抗之中，在于他失去了爱；面对这个他毫无留恋的冰冷空虚的世界，他选择用高级的自杀来撕破这个荒诞冷漠世界的虚伪面孔。如果说他的真理就是反抗命运，那么他的谬误在于否定人。要毁掉一切，就不能不毁掉自身。折原冰狐之所以选择用自杀来反抗命运，是迷失在戏剧之中忘记了对哥哥的爱。  
面对这个荒诞的世界，希望获得幸福的我们只能去不断反抗这毫无道理的命运，但是也切莫忘却这让我们为之奋斗的理由——永远也不要忘记这份对他人的爱，对生活的爱。世界的荒诞令人痛彻心扉，凡人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超越天才，孩子无法拥有违抗大人的力量，不受祝福的爱恋是如此残忍……但这是为了获得幸福所不得不正视的命运。正因为爱TA，所以我们才会有着对未来一定会幸福的坚定信念，有着反抗荒谬的力量；正因为这份对我们所处大地的深沉热爱，所以我们才能在一次次刺痛之后重新亲吻大地，有着超越荒谬命运的激情。即便我们永远无法摘得月亮，就像西西弗斯永远都无法把巨石稳固在顶峰，在怀抱着爱不断地反抗中一定能够获得幸福。
《冥契》中，折原冰狐以自杀反抗荒诞就像卡利古拉的反抗；冰狐死后魔法使回应她的愿望产生了虚构世界，以此告诉了巡游和环正确地反抗荒诞的方式，巡游铭记着对爷爷的爱而向伟大的演员的梦想前进，环带着对妹妹的思念在新的剧团之中重新寻找幸福——为了实现妹妹‘想让哥哥幸福’的愿望而怀抱着对新生的爱活下去，这一次，他们的反抗是西西弗斯式的反抗。人在荒诞的世界中孤立无援，面对这主观意志与客观世界的割裂，我们犹如黑暗之中的迷途羔羊般无所适从，但请您务必牢记：您心中的那份炽热的爱，将会化作划破幽闇指引您旅途的红宝石之光。


四、关于《冥契のルペルカリア》的碎碎念
        《冥契》的优点和缺点都很明显。ルクル的剧本都非常精彩，无论是纸魔、水葬还是冥契，剧本节奏非常好，日常够有趣，而且通常前几章就会来个叙述性诡计给读者震一下，完全不会像某社作品一样推一会儿就进入了甜美的梦乡x。冥契相比他以往更出色的一点就是对古典文学文本的巧妙引用和化用。在推第一章时我就去先找来江户川乱步《红色房间》的原文读了，然后和剧中人一起改编剧本一起演出就很有临境感。因为本作中声优还需要饰演剧中剧的角色，被声优怪物般的声线变化震惊了。然后《红色房间》和《菲利亚》两场剧的演出都非常棒，难得一见的体验，不玩人参笋丝XD。至于贯彻全篇的《卡利古拉》也是我非常喜欢的剧本，这波是双重惊喜。巡游线的银河铁道之夜化用，乔班尼和列车上一位位乘客的告别也很有韵味。

        整个故事毫无冗余的精巧结构也是非常美妙的，无剧透的情况下可以一直保持着好奇阅读下去，菲利亚公演后我甚至还很舍不得立马推完，这确实是一场难忘的旅程。
        至于缺点：太短了、太短了、太短了、角色线太单薄、有几位角色太工具人形象没能立体、桐叶玉图、结局的情感爆发力度没有超出我的期待（其实也挺不错的）。但整体而言瑕不掩瑜。这作角色线我觉得比水葬要好（水葬的角色线甚至都有点破坏整个故事的观感），但比纸魔要弱一点，虽然实际上都半斤八两不咋滴x。
        本作的主角濑和环大概也是这三作里最不讨喜的男主了，但实际上他也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小时候因为发现没有才能无能狂怒和失去妹妹之后的废柴也情有可原，只不过这作里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起到什么关键作用让带入他的玩家会感到很憋屈。虽然四条琉璃也没干过啥正经事，但琉璃起码没咋坏事，没有因为自己的缺点给他人造成伤害，濑和环的某些行为让玩家感到愤怒也是可以理解的。水葬里的英士还挺讨喜的，暴打鬼父特别解气，但他实在是太惨了orz带入他的视角阅读简直自闭。
        角色塑造上，本作确实比纸魔和水葬要弱一点。纸魔和水葬里有魅力的角色都很多（夜子和玖玖里天下第一，红叶坏女人awsl），这作虽然很多角色都很有意思但却很难让人喜欢上来……《冥契》女性角色里我最喜欢的大概是双叶、再就是巡游了……还有椎名胧也很有意思，富有知性的同时又给人一种神秘感，快来和我击剑XD。琥珀简直是彻头彻尾的工具人，这就是次时代的三无角色写法吗x
        总之，这作还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作，如有时间请一定要玩一玩。ルクル还是非常有诚意的、有热情的创作者，下一作你别扭曲发病我就厨你啦x。
最后感谢夕日风和一之上调和大佬的精彩汉化。
感谢您的阅读w

参考文献：
[1]百度百科词条：牧神节
[2]《卡利古拉》第一章加缪戏剧作品.李玉民译，译林出版社
[3] 涂险峰．“透明的荒诞”与“纯洁的逻辑”———论《卡利古拉》
中的暴虐启蒙［J］．武汉大学学报( 人文科学版)
[4] 残忍的笔锋划过手心，蚀刻下了名为‘爱’的痕迹【冥契玩后感】 - 知乎 (zhihu.com)
[5] 《卡利古拉》第二章加缪论戏剧.李玉民译，译林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