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2-29 19:4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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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毛虫    译
画册p160-162

人在做完能做的一切,进入无心无念的境地时,方能发现隐藏起的最后一件宝物。
《日出处天子》发表以来10年——山岸凉子挑战了全新的古代浪漫谭。
标题为《封印》,题材直截了当,说起图坦卡蒙王(注:埃及新第十八王朝的少年王,以法老的诅咒出名)的发掘,就算不是爱好者也忍不住期待起山岸小姐描绘的世界观吧。
不过,与迄今为止的作品有所差异。山岸世界观中崭新的地平线。
这部作品,说不定会成为其开端。
或有或无,就连存在也无从确证的宝物,人们为什么探寻不止?
不论是顽强的意志、热情、亦或是疯狂……这些都不是山岸小姐的回答。
“意志啊觉悟什么的,不是这类说好听的理由。就算想走不同的路,也只知道那一条路罢了……我认为,只有这么不中用的、无心无念的人,才能抵达最后的目的地。”

描写“法老的诅咒”被“发掘”的魅力压倒
1922年11月6日,英国发掘家霍华德·卡特挖出了图坦卡蒙的王陵。消息立即传遍世界,在那个多数的墓陵遭到盗墓者挖掘,人们都说所有的王陵已经发掘殆尽的时代里,发现了无人涉足的黄金宝藏是一个大新闻。
“我想要写的机缘很简单,在科林·威尔逊[1]介绍超自然现象的书中,有几行字写到了‘法老的诅咒’。读了想马上写,试着收集资料,这下又为卡特发掘工作中那股紧张感感动不已……(笑)。所以一开始的动机虽然是‘法老的诅咒’,开始动笔后,想法变成了描绘‘发掘’的过程。”
但是除了诅咒,其他像金字塔之谜、埃及独特的生死观念,这些能为世界观增色的素材不胜枚举。
可是这一次!虽然不能说完全没有,但是关于超自然现象的描写却被刻意限制住了。
“想做的话,能做的事有很多,可是如果想认真描绘‘发掘’工作,逐渐感到过分地描写‘诅咒’是一种对发掘者的亵渎。何况越是在描写诅咒上下功夫,故事越会带上奇幻色彩,因此获得发现的感动也不会具有真实感。没办法让二者巧妙契合,估计要算是我的失败吧(笑)。”
不经意间承认“失败”的这份坦然很令人惊讶,并且提示了另一个关键点。
确实在山岸小姐的世界观中,超自然现象、神秘能力、人心的无意识或癫狂都是常客,但是这些只不过是为了把握真实感才用的。也就是说,不单纯是奇幻的演出效果。
“说得对。要我说,明明不是有意描绘阴森可怖的内容,很多评论却简单地解释为诡谲狂乱的表现,太伤人了。
比方说看得见幽灵的人,或者像厩户那样拥有超能力的人……我想,他们拥有力量都是出于生存的需要。要问理由的话,那是因为他们无法适应正常的生活吧。”
无法适应正常的生活,也就是无法与现实顺利妥协的人,他们孤独的自我无处排遣,寻求着不同于现实的出口,时不时地爆发出来。这就是山岸对于“超能力”、“超自然现象”独具一格的解释。
《日出处天子》中的厩户也是,《封印》中的卡特也是,都抱持着不中用的自我——不,更甚于此的,恐怕山岸小姐本人才是如此不中用的边缘人。
“就是这样,我这个人很不中用的。而且,别看我画着那样的作品,骨子里却是个胆小鬼(笑)。”

描写是我将负能量变成正能量的唯一方法
“我在家里是最不济事的,担心我的母亲嘱咐这嘱咐那的,可悲的是我根本没能兑现这些嘱咐。事实上母亲这么做是出于关心,却让我给全盘否定掉了。再加上我是依靠直觉活着的人,等升上高中直觉也不管用了,在学校突然变成了差生。”
因此在我心中,感觉有一个无意识的想法,要挽救遭受否定的自己。我自己也觉得这是一种负能量,但这是我唯一的武器,我作品的原动力啊。所以不能指望别的,只管做下去,藉此来净化自己。在画漫画的时候,这也是把负能量转化为正能量的良药。
创作这回事,类似于探求没有定位的宝藏,在沙漠中不断挖掘的行为。
事实上,卡特在离图坦卡蒙的陵墓只有几米的位置上挖掘过3次,仍旧没能发现宝藏。
“就这件事来看,说不定现在也有什么伟大的发现,就算躺在身边50厘米的地方却无人问津,也不足为奇吧(笑)。”
接着,山岸小姐讲起了电视里的纪实节目,一个女孩子冲到罗马尼亚士兵一方,制止了坦克的行驶。
“那个女孩说她想死。觉得只有自己牺牲性命才行,抱着必死的想法站在坦克车前。听到这种说法我才意识到。‘或许能得救’什么的,哪怕带着一丝丝迷惘的心情,是不可能走到坦克前方去的。所以说,士兵们果然也注视着女孩那放空自己,无心无我一般的神色,停下了车。所谓的人啊,一直要到遇见了觉悟至此的人,自己这边也感受到什么才能停下的吧。我是第一次了解到。
这一点,对于从事发掘的人们来说一定是同样的心情吧。感觉就是,没准能发现什么……这种朦朦胧胧的期望早就消失不见了,只懂得一门心思往下挖的人,总会发现些什么的。”
偏差值教育(注:相当于高考分数)加上基因操作,连一点微小的自我也遭到扼杀。谈起如今这有如失控的坦克一般的时代,山岸小姐不由得露出了热血的一面。
不依不挠。以迄今为止山岸小姐的世界观来说,这种事理应也许会转变成执念,也许会表露出狂乱。但是这一次却是,满眼看到的都是沙子,依靠着唯一一件能够做到的事与现实相对决,终于松开了攥紧自我的手,进入无心无念的境地。
那一瞬,不经意间到来的救赎——
《封印》这部作品,对山岸小姐来说诚然有许多未能消化的部分,但仅仅就这一点来说,我想表示这是一部杰作。
想象一下,庭院里有一株梅花树。
“有一天,我无意说起我讨厌梅花开得那么红,第二年开始梅花树突然开出了白色的花朵。(笑)”
梅树有耳。从能够通灵的山岸小姐那里能听到许多惊悚的故事,不过在作品创造出来之前,就悄悄地把它们“封印”起来吧。

取材撰稿:泷晴已
《达芬奇》1997年5月号刊载

注释:
[1]Colin Henry Wilson(1931.6.2-2013.12.5)英国作家、哲学家、小说家,20世纪50年代英国的文学运动“愤怒的青年”一员,所著小说涉及文学、宗教、音乐、谋杀等方面题材。

**此访谈系列一共有9篇,至少有两篇无法公开(可能因为敏感词关系)只能“好友可见”,而且是十分重要的两篇,一篇涉及作品深度分析;另一篇是很长的画集特别采访,山岸凉子回顾了自己生平。如果想看可以加我好友看。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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