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3-31 23:34 /
        向善
          有一个书生,姓王,进京去赶考,因为身上无钱,便没有雇人,也没有雇车,单自己一个人走了去的。
          这天晚上走到一处荒山,虽然明白冬日昼短夜长,需得早早出山,却因体力不济,又背了许多书笔纸砚,天都黑下来了,还只在半山上。
          王生便着急起来,心想多半便不能下山了,若找不着歇宿的地方,这荒山野地,只怕有大虫。因走到一略高些的地方,四处瞧着,见那不远处的凹地里,似有一个院落,心想许是
  个寺庙道观一类的,好歹投宿一晚,便一径奔了那里去。
          走近了才知,那是一个空空的院落,倒象是以前住着什么人家,然后一举搬迁废弃了一般,他胆子甚大,便四处看了看,找了一间严实的房间,关了门窗,又寻出来些点了一半的蜡烛点上,就着烛光看书。
          窗外风声颇有些凄厉,后来又渐渐转了温柔,王生一时也睡不着,瞧着残卷孤灯,便觉有些落寞,心想此时若有红袖添香,岂非大大的美事?虽然知道此时若有美人伴读,也必是狐鬼一类,但王生自认阳气颇重,纵在天晚太阳隐去,太阴圆亮,星光黯淡,阴气极重之时,亦不惧狐鬼,因推开了窗,拉过椅子去靠在窗边,借着月光念着书。
          他声音清朗,眉目俊秀,在月光之下,宛若神仙中人。
          忽见一女子,也不知从何处走来,倏忽便至眼前,身段窈窕,体态斯文,衣衫柔美,露出一段雪白的颈子,笑道:“来陪先生读书。”
          王生见她双眸似带着一层雾水,竟有些痴迷,任她坐了在怀中。他放下书卷,只搂着怀中的人儿摩挲,又去亲吻她雪白的颈子,一面略解了她的衣扣,露出香肩一片,锁骨细细,
  因冷风吹过,略有些颤抖,一突一突地跳着。
          那女子缩了缩身体,低头小声道:“先生怎么不念书了?”
          王生笑道:“念书有什么意思,月亮这么好,咱们做点别的事情。”
          因亲热了一阵,抱做一处睡去。
          王生只当那女子必在第二日清晨便消失不见,哪想到第二日起床时,软玉温香在怀,那女子朦胧的睁开眼睛,极羞涩的道:“先生还没有问我的名字。”
          王生笑道:“小生姓王。”
          那女子将头埋在他胸前,声音低低的:“我叫向善。先生念书给我听,我爱听先生念书。”
          王生自然却不过她的撒娇,便拿了四书来念。
         
          午时王生便和向善分手下山,自然依依惜别,王生道:“我考中了功名,便回来看你。”
          向善道:“还念书给我听。”
          王生灿烂一笑,便下山去了。
         
          考试是极顺利的,他胸中自有书万卷,自然答得流畅,之后又在京城卖字画糊口等了几日,终于到了放榜之时,他一瞧中了第二榜进士,甚是得意,皇上赐他几日还乡,回来再授
  职。
          他一路回去,又去了那荒山,和向善缠绵。向善好容易盼他回来,自然更是亲热,两人约好他上京时再相见,王生便回了家,到家方发现,母亲竟去世了。
          那时双亲若去世,便要丁忧,丁忧之时,不许为官。他心中郁郁,心想正是大展鸿图之时,偏要守制二十七个月。以他的情况,又断没有夺情起复的道理,只好闷闷在家呆着。
         
          王生不能出去玩乐,在家里呆得甚是烦闷,这天天黑下来,他点了一盏油灯,闲闲得翻着书,忽然就有些想念向善。他推开了窗子,外面一轮满月,一地光辉,他吹灭了油灯,将
  椅子搬了去窗边,低声念着书。
          面前出现一个窈窕的身体,穿着流云般柔软的衣衫,他抬起头来微笑:“你怎么来了?”
          向善低声道:“久等先生不来,便忍不住来探访先生。”
          王生照旧搂了她在怀中坐下,笑道:“来探访我做什么?”
          向善益发的低了头:“想听先生念书。”
          王生一面解她的衣服,一面道:“你想听什么书?”
          向善直往他怀里缩,道:“什么都好。”
          王生便拿了《道德经》出来给她讲,念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 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尹善能,动善时。”,见向善听得很认真,脸微侧着,目光清澈无比,不由得心内痒将起来,手捏着她的腰,凑到她的耳边,热热得气息直喷到她脸上去,道,“上善若水,上善若水,那便是说,身体要柔软得像水一样,来让我瞧瞧,你是不是像水一般柔软。”
         
          这般不分日夜的胡闹了好些天,忽然同年的进士来访,他忙让向善躲了里屋去,出来迎接,这同年的邱生,实授了官职,因离得近,便过来瞧他,两人寒暄了一阵,王生见邱生意
  气风发,甚是得志,不由又是郁郁,心道若不是丁忧,自己必然还胜过他许多。却听邱生道:“听闻兄台陷于温柔乡中啊。”
          王生忙道:“这却是胡说,我正丁忧时候,哪会做这些不守礼的事情。”
          邱生道:“红袖添香是美谈,但兄台正值非常时期,还是要避一避谣言,以免小人进谗,毁了前程。”
          王生忙连连称是,一时送走了邱生,向善从房中出来,道:“先生要赶我走了吗?”
          “嗯,你明日一早便回去罢。”王生替她理了理鬓边的头发,道:“我上京去时,再去瞧你。”
          向善点头道:“好,到时我跟着你去京城,你还天天念书给我听。”
          王生笑得极是温柔怜惜:“这个自然。”
         
          这天晚上月亮渐渐的隐进了云里,星光暗淡,王生点了油灯,放下帐子,与向善缠绵了好些时,向善倦极了,便沉沉睡去。王生亲吻着她微微起伏的锁骨,从枕下拿出银针,穿过她的右边锁骨,尖锐的痛苦让向善醒了过来,惊恐得看着王生。
         
          王生抚摸着她的身体,柔声道:“初次相见,我便知你非我族类,但我读圣人之书,狐鬼不能犯,自然不惧。我原本怜你孤独寂寞,方与你缠绵,过路姻缘,适可而止,你不应该要得太多。”
          向善眼睛里慢慢的溢出泪水,王生捏着她的腰,微笑道:“果然如水般柔软,可惜逝者如斯夫。”这时微风吹散云彩,月亮露出来,斜斜照在王生脸上,清朗俊雅,宛若神仙中人。
          他从床头衣衫里掏出小匕首,将她割喉了。
         
          第二天王生寻了个猎户,将雪白的狐狸尸体交给他,令他将皮剥了。猎户虽然好奇竟有被割喉的狐狸,却还是将皮毛完整的剥下,王生用那雪白的皮毛做了一顶帽子。
  第二年冬天他上京去,授了实职,正好邱生平调,二人便约了一道去任上,那时已经是春天了,却倒起春寒,天下着大雪,风声凄厉,他戴着雪白的狐毛帽子,和邱生一道骑着马,手握马鞭,意气风发的在雪中指点江山。
#1 - 2014-3-31 23:34
(I'm dying)
长生
  
  有一个很年轻猎户,体格很棒而且体力很好。他独自在山中过活,猎杀了许多虎豹,连家里的地上,铺都是狼皮。
  这天他回家的路上遇到大雨,便在一个山洞里避雨,打算雨停了再回去。没想到雨越下越大,天渐渐晚了,他艺高胆大,也不惧虎豹,就打算在山洞里过夜了。
  因走进山洞处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蛇虫,却见到一个女子在暗处瑟瑟发抖,那女子见了他来,依旧抖个不停,双眼含着泪水,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甚是怜惜,便在山洞中清出一块干净的地方来,找了些残枝干草生了火,又将自己的衣服铺在地上,让那女子休息。他一面烤着猎来的狍子,一面慢慢的和那女子说着话,那女子并不接口,火光将她原本不甚美貌的面容映得娇艳无比。
  猎户将狍子分了两半,递给那女子一半,那女子摇了摇头,猎户便撕下后腿递给她,道:“好歹吃点,不然晚上会冷。”那女子略吃了一些,便放下了。
  
  可能是有了牵挂,猎户便一晚上没睡,只是守在洞口,那女子睡颜甚是温柔,醒来时她小声道:“我叫长生。”
  后来那女子便随猎户回了家,她话不多,也不会干活,她不爱和猎户同去打猎,也不去集市上买卖东西,只是爱坐在门口的虎皮垫子上,等着猎户回家,猎户待她极好,只觉得连久住的山中,风景也亮丽了起来。猎户早已摸清长生的食性,常猎山鸡与野兔,也煎炒烧烤,也做包子饺子给她吃。
  
  日子这般过了一个秋天,转眼就是冬天,猎户裹着鹿皮大袄,去山下买米买面,。背着米回来的路上,一个游方的僧人对他说:“施主脸上似有妖气。”他笑道:“虎豹狼虫皆惧我,妖气何来?”那僧人拍了拍他背上的米袋,道:“施主好自为之。”他付之一笑,回去煮饭烧菜。
  
  长生坐在门口迎了他回来,跟在他身后瞧着他切菜蒸饭,他微笑道:“饿了罢,饭已经熟了,先炒一个菜你吃着。”她还是不怎么说话,容色有一些悲伤。猎户因忙着做菜,也不曾注意。
  
  后来长生拿碗盛了饭,端着在一边慢慢得吃,猎户一面炒着菜,一面笑道:“这个说是很香的米,我特地买了来你尝尝,你可要多吃些。”又说,“天寒了,要晒好肉干准备过冬啦。”
  长生默默得点着头,猎户回头瞧见她眼中又似含着泪水,不由得心痛,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长生放下碗,哀声道:“我原本是一只狐狸,也没有什么修行,只因不小心吃了山中老参,忽然化作人形。我害怕之极,便躲在洞中,没想到遇见了你。我贪恋你的温暖,便不愿说出实情。今日你带回来的米袋上,有高人留下的符咒,上说如果我再这般下去,便要折损你的阳寿,若我果然心中爱你,便将这米吃下去,从此与你两相忘记。我虽然自私,却也明白道理,将米吃了下去,只是想到要离开你,便心中难过。”她说完这些,就化作了一只玄色小狐,四蹄却是雪白。
  
  猎户丢下手中锅铲,将那小狐抱起来,道:“长生长生,你为甚么这样傻,我打猎这许多年,岂会不知道你不是人类,我甚么也不问你,便是想让你留下来啊。”
  
  只可惜化作狐儿的长生再也听不懂他的话,他叹了口气,抱着小狐,将锅中炒好的菜盛起来,一面喂它吃,一面和以前一样同它慢慢的说着话。
  
  也不知道为什么,窗外忽然就下雪了。雪花被风吹进来,贴在猎户的面上,似泪水般流下,长生看不明白这些,它吃饱了,便钻到他怀里取暖。
  
#2 - 2014-3-31 23:35
(I'm dying)
御龙观音
    观音妙相,有鱼篮观音,莲花观音种种,各自美丽庄严。
    我见过的各式花件,映象最深的,却是一尊御龙观音。观音用她白润的手掐着恶龙的脖子,双目低垂,脸上是若明若暗的笑容。曼妙的身材迎着风,却因为无边的法力,连最柔软的衣带,也不动如山。
    
    这是一个悲伤的,以口相传的故事。
    据说在西北极深的山岭里,有一条凶悍的恶龙。这是一条,在陆上和在水中,有着不相上下的破坏力的恶龙。
    它无事时便潜在瀑布下的深潭中,兴致来了,便兴风作浪。本来山岭之中,恶兽毒虫,比比皆是,也无人居住,自然也没有人去管它,任它自由自在。
    
    这天佛祖带了观音一道,去普贤菩萨处说佛理,途经某处,见风浪大作,黑雾漫天,竟是伸手不见五指,不由得奇道:“这里有何妖物?”
    当地的土地公忙如实禀告。
    佛祖又问为何没有神仙治它。
    土地公说因为那恶龙颇有法力,路过的神仙都没甚么把握。
    佛祖略觉奇怪,问道:“是敖广的子孙吗?师承何处?”
    土地公道:“龙王岂能将子孙丢在这荒僻之处,想来是条野龙,多半没有师承,自行修炼的。”
    佛祖微笑道:“如此,观音大士,你便去除了它罢。”
    
    观音本来对这散仙野怪没有甚么兴趣,但佛主有令,自然要遵从,便颂了佛号,隐入那山岭之中。
    
    虽是白昼,那山岭之中却因妖风太甚,见不到一点光,她摸黑走了一段,便觉烦躁,不知去哪里找那孽龙,因念了佛赐真言,要散了这妖风。谁知那风在真言之下,不但不散去,反有更甚的势头。观音心下有些愕然,她从未遇上过这么难办的魔物,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那风却渐渐散去,露出险峻的山脉,高而阔的树木。她处于深深的山谷中,仰头只能在密密的树叶缝里,瞧见斑驳的天。观音略一沉吟,便要施法到空中去,运用千眼千手,搜寻这恶龙。
    
    很快她就打消了这念头,因为这恶龙已经站在她的面前。它化做人形,身形相当高大,肤色微黑,身上因为淋了雨而透湿,虎皮缝的衣衫贴在身上,露出精壮的轮廓,浑身的力量,透过衣衫散出来。
    观音忽然一点把握也没有,佛祖传授的真言咒语,对这只魔物,似乎一点儿也不管使。
    
    他找到一块平地,带了她去,又烧了一堆火,两个人对坐着。
    一时都没什么话说,他便道:“我去找点吃的。”
    他很快的回来,带回来一只鹿和一堆野果。
    观音勉强吃了些野果,看着他烤鹿肉吃,便皱眉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怎么只会杀生?”
    恶龙顿了一顿,道:“不吃肉我吃不饱。”
    那鹿肉烤得极香,观音却只是想吐。
    恶龙瞧见她脸色不好,便道:“你是不是很冷?”
    观音摇头不语。
    恶龙将烤肉的火熄灭了,道:“你不喜欢,我就不吃。”
    观音懒得看他,道:“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恶龙笑道:“我带你去打猎。”说着便化作了一条龙,一条纯黑色的,鳞片也黑得发亮的龙,浑身散发着侵略的气息,他摆了摆尾巴,示意她坐上来。
    观音有点害怕,但还是侧坐上去,恶龙带着她,在山脉中穿来穿去,专抓一些好玩的小动物。
    他抓了来,观音略玩一玩,安抚一番,便顺手放了。
    就这样闹了到晚上。他没有问她的名字,她也懒得问。反正一共就他们两个,名字什么的,都变得没有必要。
    
    恶龙在潭边烧了火,找了些干草铺了铺,又拿虎皮垫了,让观音在上面睡。观音撇嘴道:“不能挡风不能遮雨的,怎么睡?”
    恶龙愣了一愣,便十指并拢,以掌做刀,砍树盖房。观音看了看自己白白嫩嫩的双手,最终决定站在一边看着。他拥有难以企及的力量,却不会运用,他甚至只会用最笨的法子来盖房子。
    我打不过它,也降不住它。观音暗暗的对自己说。
    砍下来的树被剥了皮,一棵一棵并排着打进地里,再用树皮做绳绑结实。顶是最普通的那一种,房梁是一棵大树,摘了枝叶,削平了架上,再在房顶铺上厚厚的阔叶,就算完工了。
    观音还是不满意,这样简陋的地方,她才不愿意住,便道:“这地上的潮气蒸上来,可怎么办?”
    他便再砍上一些树,将整个房子的地面都架高了,又用干草铺了,再垫上虎皮。笑道:“是我忘记了,我都在水里睡觉,不怕潮。”
    观音盘腿坐在虎皮上,恶龙却将整个身体浸在潭水里,只露出头和胳膊,趴在水潭边沿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浸在水里的部分,化做龙身,闪着光亮的尾部在潭中邀功讨好一般的摇摆。
    因为房子被垫高的原因,他要仰起头来,才能瞧见她的脸。他的眼睛里,全是渴切和真诚。
    它不知道我是谁,我可以骗它将龙珠吐出来。观音一面暗自盘算,一面漫不经心的和他说着话。
    
    
    于是第二天观音就病了,额头是烫的,身体却冰凉。恶龙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治好她,只能看着她一天一天憔悴。
    可是他似乎不太着急,还是固执得每天带着她去打猎,但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没有力气,后来她甚至懒得和他说话。
    这天他问她去不去打猎,她叹了口气,道:“我没有力气。”
    恶龙低头想了一会儿,道:“观世音。”
    观音一惊,道:“你叫我什么?”
    恶龙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继续道:“你想要我的龙珠,是不是?”
    观音惊奇更甚,本能的去躲他的视线,却又努力的直视他,她没有什么可害怕的,她只是来斩除妖孽罢了:“不错,你给不给我!”
    恶龙笑道:“为什么不给你,气走了你,我一个人在这里呆着,有甚么意思?!”
    观音便不再装病,她坐起来,面色冷淡的道:“拿来。”
    恶龙沉吟了一会儿,道:“明天给你,行不行?还有一个地方,没有带你去玩过,今天带你去玩。”
    观音冷冷不语。
    恶龙知道无望,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从口中吐出龙珠,这个过程似乎很费劲,他的脸上全是汗,但到底将珠子吐了出来。
    那是一粒桃仁大小,蕴着幽幽蓝光的珠子,不是正圆,面上还有一些不平。
    恶龙将这颗珠子放在观音的左手,吐出龙珠以后,他马上就会失去法力,连记忆也会很快失去,它就要变回一条最普通的野龙,在这残酷的世间挣扎生存。
    他盯着观音的脸,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一样,最后他将眼睑垂下去,道:“哪天你要是想我了,就把龙珠还给我。有一个地方,我还没带你去玩过。”
    观音微微的笑了,用右手掐住恶龙的脖子。现在这个男人,失去了全部的力量,完全不能再和她抗衡。它变回了原形,却也不挣扎,只是盘在她的身边,观音的手白润丰满,只消用很小的力气,就能将它举起来。
    她瞧着那恶龙的眼睛,这一刻它无比的迷惘,她知道那是因为它连记忆也一并失去了。这再也不是她认得的那条恶龙,再也不会让她骑着它去打猎,也不能以掌做刀,砍树建房,它没有任何的力量,它甚至飞不起来。
    “我会养着你,养在莲花池里。”观音左手微微用力,捏碎了那颗龙珠,碎掉的龙珠变成液体滴落,如同昨夜的梦魇,在太阳下消失无踪,她的声音低而且温柔,“

  “没有人敢欺负你。”
    她双目低垂,脸上是若明若暗的笑容。曼妙的身体迎着风,却因为无边的法力,连最柔软的衣带,也不动如山。这个瞬间,被永远的留下来,想忘,也忘不掉。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他拈花微笑,宝相庄严。
    
    佛有无女人愿,观音,本就不是女人。
#3 - 2014-3-31 23:36
(I'm dying)
 久微
  在晚唐的时候,有一个李姓书生,新近落了第,心情很不好,郁郁不得志。他自认为权谋之术相当的有,文才也不弱,只是欠缺那么一点点运气而已。
  这些天偏还一直下雨,还天气也阴沉得很,他觉得透不过气来,便收拾了行李,也不打算等到天晴了,撑了雨伞,决心去关外走一走,散一散。
  到得关外,已是深冬,天寒地冻,那风一团一团的卷着,寒气便沁进体内,连疼痛都麻痹了,只是不停的抖,打着寒噤。他寄住在一家参客的家里,闲时便教那参客的孩子识几个字,念几句书。
  李生虽然贫穷,这一路替人写字抄帐,也攒得些钱,买了件便宜的大衣,将整个身体裹了,找了个晴天,要去天池一睹壮丽风光。那参客忙劝他道:“老弟,不是我坏你的兴头,这个时候进山,就算是识得山路的老参客,也忌惮。你人生地不熟,天又冷,哪里上得去?便是上去了,也下不来!”
  李生叹道:“我家贫如洗,唯有老母在堂,与人针指浆衣,将我养活。我自小聪明,方圆百里,有谁的诗赋比得过我?!原以为必然高中,可惜奸臣当道,蒙蔽圣听,庭闱污秽,纵有满腹才学,也是个落第的下场。”他说到这里,又再叹气,道:“我听闻天池之水净若蓝天,明若皓月,温如暖玉,如此奇景,唯有在冬天,方觉有趣。我现如今一口闷气直出不来,去天池若当真千难万险,上天或者怜我历尽艰辛,给我指一条出路,可报家母养育之恩。若果命贱如蚁,死在路上,也就罢了。”
  那参客难以理解他的想法,心想读书人自然是不同的,又见他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劝,只是给他多准备了些吃食,又带上两壶烧酒,拿了张地图给他,便放他去了。
  
  山中积雪甚厚,虽然天晴如洗被过,白天时间也长过晚上,但到底难熬,风倒跟山下不同,吹起来像以刀括骨似的得疼,一团一团的雪直打在脸上,冷到喘不过气儿,他只得将整个脸全裹起来,一步一绊的往上走。
  也不知道是一股什么样的劲头,他就是不愿回去,也不愿下山。他是穷苦人家出生,虽然不曾挨过冻,但到底受过苦,什么都做得来,人又聪明,什么都一试即会。因此虽然艰难,倒也幸运,不曾被倒下,也没有遇上虎豹狼虫,也练就了一身的好酒量,好体力。
  这天天微微有些小雪,太阳将落不落的时候,他转过山头,眼前忽然开阔,空旷瑰丽 。中有大湖一个,四面环山,湖面如镜,湖水是带着紫色的蓝。四面山峰被西下的夕阳染成紫红色,衬着变幻的雪,竟是一派奇异的景象。
  他呆了许久,忽听得有歌声过耳,方回过神来。那歌声是细细的柔柔的女音,带着不知世事的稚嫩和甜美。他循着声音看过去,是一个穿着嫩黄色衫子的女子,赤着脚,踩在池边玩耍。
  他忍不住提醒,道:“姑娘,这水看着不浅。”
  那女子抬起头来。
  这是一张难以形容的干净的脸,如同万里无云的空旷的天。
  李生愣了一会儿,道:“这水看着不浅,姑娘小心。”
  他的声音有着特殊的温和,那女子听了他的话,走上岸来。
  “我叫久微。”她略有些羞涩的说。
  “你家住在哪里,怎么来这么冷的地方?”
  “啊,我家就在山里面,天冷了我才来这里玩的,这里暖和,水也是暖的。”久微的声音,就近了听,似乎更甜美了一些。
  李生笑道:“这水真是暖的?传言不误我。”
  他蹲下去,以手试了试。
  果然,纵使空中飘雪,那湖水却有暖玉一般的温度。

  天色渐晚,便尤其的冷了下来,久微带了他去家里住。他这才知道,久微的父母带了她哥哥都出去市镇寻医去了,就留她一个人在家里。
  他自认为是真名士自风流,什么世俗规矩,陈腐教条,统统无用。因此便以寒冷为由,和久微睡在一张床上。
  山中的日子如同久微的歌声,柔软而甜美。
  久微微笑着给了他一支人参吃,说是补气御寒。
  那人参有叶六片,茎叶粗壮,他心知是好物,便熬了汤整颗吃下。
  
  舒心的日子过得格外快,渐渐的就是春天了,他雄心壮志,未曾有一刻熄灭,这些日子又文思泉涌,日夜吟诵,便决定下山去再考功名。
  他不舍得久微,心想,她一个人在这里,也是寂寞,不如说通她和我一道去,一路上我倒有个伴儿。
  因和久微说如此如此,又指天发誓,永不相负。
  久微摸着他的心口,道:“你的心在这里,用手按着这里说,永远不负我。”
  李生心中笑她幼稚,但到底宠她,便以手按住心口,道:“我发誓,永远不负你。”
  久微微笑起来,如初云出岫,她略想了一想,便道:“那我和你一块儿去。”
  
  一路游山玩水,两人愈见亲厚,到得京城,已是秋天了。
  或者天池果然给了李生灵气,他答卷时走笔如飞,毫无涩滞。皇帝钦点,高中状元。
  李生丰神俊朗,气度不凡,皇帝亲自勉励了几句。下朝后主考便拉了李生道:“贤侄可成了亲没有?”
  李生心知自己发迹的时候到了,忙说没有。
  那主考官便道:“太中大夫陈大人看你是可造之才,想招你为婿。”
  李生忙连连作辑道愧不敢当。
  主考知他心动,笑着一路和他同行,将这事定了下来。
  李生修书一封,拜上母亲,说儿已经出息了云云。
  
  陈小姐在三媒六娉以后终于快过门了,久微呆呆愣愣的过了些时候才发现,原来她的男人,要娶别的女人了。她质问李生,李生微笑着哄她,又给她说大道理听,又安慰她说将来就算陈小姐过了门,他还是喜欢她。她就是不懂不明白,李生甚是厌烦,便不再哄她,也决心不再理她。
  但到底习惯了和她在一块,时不时的就要想起她来,想和她说几句话,想跟她一块吃饭。李生自暴自弃的想着,罢了先得过且过罢。又喜滋滋的想着或可享齐人之福。
  但久微只是闹脾气,她的干净单纯,在强烈的妒忌中变成了愚蠢泼辣,直令人生厌。一个女子,随随便便的就和男人私奔,不过是山野之人,偏要撒泼赖皮想当堂堂状元夫人,这种女人居然想独霸他,李生忽然觉得很恶心,连看也不想再看她一眼。他甚至觉得当初发誓不会负她的自己,也是相当的恶心。然后他又安慰自己,当初只不过是被她的色相所迷惑,如今好歹浪子回头。
  
  陈小姐终于还是一天也没有推迟的过门了,久微想去闹婚宴没有闹成,她被捆起来丢在偏僻无人的屋子里。吹吹打打的声音如此的刺耳,她使劲的睁着眼睛不想让泪水流下来。她想捂着耳朵可惜手被捆着,结实在捆在后面,一点劲也使不上。

  大约过了三五天,李生终于想起久微还被关在那里,他哄好了自己的新夫人,找了借口独自一人去了那边。他带了一把短匕,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坚定的去了。
  手有些发抖的想去开锁,心里突突的跳,终于还是逃了回去。
  天略晚些的时候,李生更坚定沉稳了一些,他打算用湿纸将久微闷死。这个女人,现在已经是他的梦魇,让他不能安宁。
  锁开的声音让他略有些战栗,里面的女子盘腿端坐在地上,她没有被饿死饿晕,嘴上堵住的东西也不见了,绳子也不见了。
  她只是坐在那里,脸色灰败。
  看见他进来。她低声说:“昨天你没进来,我以后你心中其实爱的是我。现在才知道,你当时只是害怕。”
  李生见到这样的情形,反倒镇静下来,这个女人能够自己挣脱绳子,连饿了三五天也不见饥色,想来了不是什么寻常人,便道:“你想怎么样?!”
  久微昂起头来,冷冷道:“把我的心,还给我。”
  李生笑道:“你胡说些什么?”
  久微慢慢的站起来,李生忍不住退了一步:“你想干什么?”
  久微将手放在他的心口:“我的心,在这里。”
  她猛的一使劲,缩回手时,里面有一颗人参,六片叶子,茎叶粗壮。李生认得,那是她当初给他补气御寒的那一颗。
  她用手抓着,眼泪还是没有忍住的落下来:“我的心。”她低低的说着,自己推门出去了。
  
  李生再也没有见过久微,他变得比以前怕冷,不过也没有什么关系,冬天的时候,他在家里烧着极旺的炉子,缩在毛皮椅垫上取暖。
  李生的文才,也比之前逊色了许多,不过也没有关系,官场里的那一套,和文才什么的一点牵扯也没有。
  他的夫人温柔贤惠,他的母亲慈祥大度,他有六个孩子,全都聪明懂事。
  他再也没有想起过久微。
  
  小注:人参,又叫久微
#4 - 2014-3-31 23:38
(I'm dying)
 七七
  
  
  从前有一个女孩,家里是做小买卖的,因家门口有两颗大桐树,便给她起名叫桐儿。
  这天正好是七月初六,桐儿的父亲在官道上给马车撞了,摔断了腿,路上倒遇着几个好心人,拿衣带裹了树枝给他捆住,送了回来。桐儿的妈妈请了后街医馆上的汤大夫来看,汤大夫一面摇头,桐儿她妈便一面垂泪。汤大夫叹道:“熬过今天晚上,性命当可无碍,这伤却不难治,只是要靠养,且伤药昂贵,我那里也没剩下多少,这腿只怕是难了。”
  桐儿母亲听大夫这么说,哭得更厉害了,桐儿道:“汤伯伯,我们家里也攒下了几个钱,伤药有多少,你尽管拿出来便是。”
  汤大夫只得如实道:“这伤药,原是后面武夷山上有个姓郑的哥儿,每个月都把些来给我,虽然价钱不便宜,但因有奇效,我也不和他计较,只是这月连着几个街坊都伤了,这药竟用得极快,今天用的这些,是最后一点了。”
  桐儿道:“既有来处,便不怕寻不着。伯伯指点我郑先生的住处,我拿钱去买便是。”
  汤大夫叹道:“我却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只知道是武夷山上,有回也问过他,他说他住在山的北面有三叠瀑布的地方就是了。”
  
  后来汤大夫虽劝她女孩子家,一个人走山路不可,却也拿不出好的法子来,只得由得她去。
  
  桐儿当晚便打好包袱,带上食物并一些防蛇虫的药物,去了山上。
  她沿着北面上山,不停歇的走了一晚上,也不曾见三叠的瀑布,实是累得狠了,便靠着块石头睡了。
  一早起来,想着父亲的腿,顾不得旁累,又再往上找,那山间风物,清柔无比,她无心去看,只是一昧得找三叠瀑布。
  看看将近午时,那太阳益发的大了,她转过一片矮树林子,忽瞧见一户人家,很别致的五七间房舍,门前有几只鸡散漫的走来走去。
  她见有了人家,心倒放下一半,便敲门进去问路。
  敲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人应门,桐儿心中暗暗好笑,这样好的天气,想来是没有会闷在家里的,便坐了在门口休息,等那主人回来。
  因实是累极,竟然睡着了,听得一个人喊她:“姑娘,姑娘。”
  桐儿猛得睁开眼,抬头迷迷糊糊应道:“嗯?”
  眼前是一张微笑的脸,双眼明亮,额有青须。
  桐儿忙站起来,道:“对不起,想向您打听个事。听闻这里有一个采药的郑先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那人笑道:“哦?你找我有什么事?”
  桐儿大喜,道:“你就是郑先生?!”
  那人道:“想来你是要买药?”
  桐儿忙说了原委,那郑先生倒是爽快,拿了些丸药草药出来,道:“这些丸药是给你父亲的,这些草药烦你给汤生。”
  桐儿千恩万谢的收了,又问多少钱,郑先生笑道:“草药的钱,我会自去找汤生讨。丸药却甚是值钱,偏我一时又不等钱用,我听说你们镇上的女孩子,都会绣鞋面子,你如今拿了几丸去,便给我绣几双鞋面子便是。”
  桐儿低头道:“绣鞋面子都是巧手姑娘才会的活儿,我却不会。我多出钱买了你的药便罢。”
  郑先生一愣,只得道:“不拘好坏,你绣了给我就是。”
  桐儿笑道:“这个却容易。”
  说着便要下山,郑先生却怕她遇上甚虎豹,因送了她下去,到了镇上便不送了,让她自己回去。
  
  当晚桐儿便有些辗转,那人笑容温暖,怎么也忘不掉,便偷偷儿的又想上山去,想想又觉太过没脸,便只悄悄的去了镇上和他分别的路口,一眼瞧见郑先生还站在那里,见她来了,笑了一笑,道:“你来了?”
  桐儿奇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郑先生道:“我不知道,我想你总得路过,就在这里等你。”
  桐儿便有些呐呐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在路过坐下来,一时也没有什么话说。
  桐儿只得没话找话,道:“好好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被车撞了,唉。”
  郑先生略一沉吟,便道:“想来是你的名字和你父亲有些冲了。”
  桐儿道:“那可怎么办?”
  郑先生笑道:“你要是愿意,改了就是了。”
  桐儿道:“也不知道改什么,爹爹不识字,估计又改成花儿鸟儿的。”
  郑先生忍不住便笑了,见桐儿瞪眼要怒,忙止住了,道:“那改了叫七七,咱们七月七认得的,也做个记念。”
  桐儿登觉太过狎昵,怒道:“这算什么,我要回去了!”
  郑先生忙道:“我不敢了,你别走。”
  桐儿便住了脚步,道:“天晚了,坐在这里做什么,我要回去了。”
  郑先生道:“你明天,愿不愿意和我一块去采药?”
  桐儿头也不回,道:“你只去求我爹爹。”
  
  第二天果然郑先生登门拜访,一家子自然极客气的接待,桐儿之父听说是女儿的名字冲了,忙忙的说要改,又问先生可有什么合适的名儿,郑先生笑道:“七七就很好。”
  桐儿恶狠狠的瞪他,他只作不见。
  又说采药的事,桐儿之父也允了,第二天便又收拾了,郑先生还在那处等她。
  七七自然没什么好脸色,郑先生却不生气,好生好气的哄,见怎么哄也没有用,只得道:“你喜欢养兔子不?我去抓给你。”
  七七瞪他一眼,道:“那你去抓,我坐会儿,走这么久累死了。”
  郑先生待她坐下,又给她干粮,道:“你只坐在这里,我一会就回来。”
  果然不一时便抓了一对小兔回来,雪白的一对,甚是可爱。七七摸摸小兔的头,捏着耳朵拿野草喂它们。
  郑先生见她喜欢,连忙讨好,一边拔了许多草给她。
  七七啐道:“以后再跟我爹爹胡说八道,我割了你的舌头。”
  郑先生忙发誓道:“我不敢了,再不敢了。”

  后来到底没有去采药,只是去郑先生家里坐着说话,又一块摘了些野果子野菜。做了些吃食,七七是能吃的,吃完了饭,还拿了小木盘子装了梅子干吃,又问道:“你住在这里多久了?”
  郑先生想了一会儿,道:“很多年了,总有几百年了罢。”
  七七自然不信。
  后来又说山中物事,郑先生道:“你瞧那个瀑布,三百年前还是三叠,后来就两叠了”
  七七又啐他。
  郑先生却不以为忤,和他说前朝的事情,皇帝的八卦,镇里的笑话,七七一面听得好笑,一面说他骗人。
  一时看看要天晚,只得送她回去,又给她许多药材敷衍。
  
  七七后来便喜欢去采药,只是面子上过不去,总得郑先生来请才行。
  七七的父母见自家女儿也不小了,便打算把她聘出去,因就想聘给郑先生。
  
  汤生和郑先生说了此事,郑先生叹道:“我虽愿意,七七只怕不肯。”
  因第二日便和七七说:“我本是一只貂,活了约有八九百年,具体年数记不太清了。三四百年前化作人形,采药为生。我对你虽然有意,却不敢强求。”
  七七吓了一跳,道:“你你你,你又骗我?!”
  郑先生叹道:“我从来不曾骗过你。”
  七七隐约也知道,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一个劲的说他骗人,说到后面更觉委屈,便动手打他,郑先生却不还手,只是柔声道:“七七,七七”
  七七打得累了,便又开始哭,哭了会子,也没有什么办法。郑先生不敢去搂她,只是很温柔的看着她。
  七七慢慢的停了抽泣,道:“你变成貂儿我看。”
  郑先生呆了一呆,便变回了真身,果然是一只金貂。
  七七哇的一声便大哭起来。
  郑先生没了办法,只得又是安慰,七七哪里管他,扑在他怀里,眼泪鼻涕弄了一身。
  这般闹到下午,七七咬牙道:“以后不许你来找我,不许你来,不许你来!”
  郑先生神色忽得便暗了下去,好一会儿方道:“好,我不来。”
  过了一会儿,又问:“那你来不来找我?”
  七七怒道:“我找你做什么?!我找你做什么?!骗子!混帐!”
  郑先生便低头不语。
  
  后来果然郑先生不去找她,七七父母暗骂了好一阵,便张罗着要把七七聘出去。前后就有媒婆来相看,七七只是不愿意,又哭。
  这天实在忍不住,又自己一个人上了山,还是那五七间屋子,主人不在,她却不再是那样的心情,她蹲坐在门口,呜呜的哭,那对兔子过来蹭她,她也开心不起来。
  忽觉有东西在舔她的颈子,她一把揪住,却听得郑先生求饶:“饶我罢,不敢了。”
  她丢了那貂儿在地上,骂道:“呸!”
  郑先生忙又安慰,又把她让进屋里去坐,又去倒茶。
  七七忽然就有了勇气一般,道:“这么久,你怎么不来找我?”
  “啊,我错了,一会送你回去了,明天就去找你?”
  “那怎么不来我家提亲?”
  “明天就备了礼去提亲。”
  “你若敢让我爹妈知道你是貂儿,我便割了你的尾巴!”
  
  郑先生沉默了,良久方道:“七七,你真的愿意?”
  七七低声道:“你的鞋面子,我还没有绣给你,以后慢慢绣给你。”
  
#5 - 2014-3-31 23:39
(I'm dying)
 一枝春

  大约是永乐那几年,江州城里的春满楼,有一个甚是美貌的妓女,曾被选上过花魁的,人称“一枝春”。
  虽然是小地方,却也甚是风光,当地有一个富户姓陈,家里的大公子叫陈晔的,对她甚是迷恋,这天一帮朋友文人约了一块赏花喝酒,作些诗词,陈晔想起一枝春琴艺绝佳,便从院子里带了一枝春出来,令她弹琴以助兴。
  一枝春先是弹了几支时兴的曲子,陈晔卖弄文采,又作了几首令她唱,她略调了调琴,正要唱时,却有一人从旁递了一杯茶过来,道:“姐姐先喝杯茶,润润嗓子。”
  她顺着那略显稚嫩的声音望去,是一个少年,穿着粗布衣服,身条甚是瘦小,却有温和的笑容,他逆光站着,太阳的光线从他身旁照过来,一枝春觉得太过于灿烂,便偏了偏头,低声道:“谢谢。”
  却听得那边席上陈晔招呼道:“重蒙在做什么呢,还不快来,该你了。”
  那少年朝她一笑,将茶水放到她手上,回席中行令去了。
  
  后来又得了机缘相见,那少年自称姓吕,字重蒙,本也是书香人家的公子,可惜父亲早亡,家境便败落了,只得和母亲相依为命,日子过得极是清苦。如今每日攻书,只为博个功名回来。
  他有着清晰干净的五官,嘴唇极薄,笑起来颇有些怯生生的样子,嘴角便微微的上扬,透着青涩的味道。
  一枝春虽阅人无数,却没见过这样干净斯文的书生,一时看得呆了,好一会儿方回过神来,听他说着身世,不由得恻然,颇有相怜之意,便安慰他道:“男儿有志,便自有黄金千两,”又将私自攒下的银两资助他。
  吕生彼时身材还未抽长,全是少年模样,性子也极跳脱,既然和她熟络,便不避忌,只喜欢扑了她身上闹:“姐姐姐姐,姐姐姐姐。”撒娇赖皮,一枝春拿他没有办法,只得都由了他去。又贪恋和他在一处的时光,得了空便和他痴缠,竟是情丝缠绕,愈陷愈深。
  
  转眼便要立秋,吕生收拾了行装,要去考科举,辞了母亲朋友,便来辞一枝春,自是依依不舍,不过说了几句话,眼泪就下来了,一枝春取了新汲的泉水煮开,从柜子里拿出一盒茶来,用黄杨木雕蟾的茶勺子取了些放在青花盖碗里,那茶叶片也不甚嫩,想来不是新芽,一枝春用温水将那茶略洗了洗,便冲满了水,登时香气四溢,吕生道:“这是什么茶,这么香?”
  一枝春叹道:“这原也不是多好的茶,叫六安瓜片,在我们家那边儿却常喝,我虽被卖来这里,还记得些家乡的物事。”想起往事,更是悲伤不己。
  吕生见劝也不济事了,便滚倒在一枝春怀里,唤道:“姐姐,姐姐”
  一枝春只得推他:“别闹了,这么大了,还闹。”
  她身段温软,十指纤细,指甲上涂着寇丹,袖口绣着白梅花,衣裳用香熏过了,芳气袭人,吕生又年少,哪里禁得住这些,一时冲动,便道:“姐姐,你等我回来,我考上了功名,必娶你的。”又正色道,“拿八抬的大轿,来抬你。”
  一枝春叹道:“我这样的人,哪里敢想那个,到时候自然有名门小姐来给你做正房,只盼你将来记得咱们这些天情重,许我个终身,别让你夫人刻薄了我。”
  吕生道:“姐姐是最好的人,我最喜欢姐姐,是真名士自风流,到时候偏偏要娶姐姐做正房。”
  一枝春只说他是孩子话,一面又收拾了些细软,将自己存的些私房体已都包了一包,给他塞在行囊中,道:“去罢,这一去,就蟾宫折桂了。”
  吕生见架子上搁了一把酸枝骨扇子,扇面如雪洁白,还没有写字,便拿下来,正面画了一枝梅花,舔了舔笔尖,在背面写道:“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枝春”。
  递给一枝春道:“给姐姐为信,定不辜负。”
  一枝春见他笑容温柔,心想终身有托,暗自欢喜,含泪收了那扇子,两人又缠绵许久,吕生方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一枝春(二)
  却说这天陈晔来寻一枝春,道:“我对你有意,你想来也知道。前几日里我和你妈妈说了,要给你赎身,她只是不愿意,哄抬价钱。我打算将这事冷一冷,等过了秋天,入冬便赎你回去,你意下如何?”
  一枝春心想我既许了重蒙,却又怎能再许给他,只得低了头,许久方道:“公子厚爱,自然感激不尽,只是我现下心里有人了,虽不敢辜负了公子,也不想辜负了我的心。”
  陈晔道:“你不必瞒我,我知道你心里想着吕重蒙,他虽然是风流人物,却不是池中之物,况且是最凉薄的性子,我劝你还是放开手罢。”
  一枝春只是不愿意,低头默默不语。
  陈晔叹道:“也罢,你既然执迷不悟,便等他几年,到时看看他还认不认得你。”
  一枝春道:“我等他三年,他不要我,我便死了心了。”
  
  吕生文才出众,乡试考完,便坐等放榜,果然中了举人,当下就去了京城,又中了贡士,赐进士出身。皇帝见他神采飞扬,文章又做得好,即令放在翰林院做典籍,他极善结交,与一干学士侍读都处得熟络,不多时便觅了个机会,放到青州去做知县。
  三年下来,在官场中淫浸的利害,早深谙为官之道,因平调了去江州。
  
  既是衣锦还乡,一路上自然甚是风光,当初的朋友仕子,都来道贺,前前后后闹了两天,便开始公务交接。正和师爷交接案卷,却瞧见官差锁着一人,从门前走过,吕生觉得那人身影甚是熟悉,便道:“这是谁?”
  那犯人听见他的声音,猛得顿住了,抬头起来,瞧着他。
  吕生登时愣住。
  是一枝春。
  她憔悴了许多,不施脂粉,眼角挂着两行清泪,唇色也不再娇艳了,带着一点苍白的动人,尤如雪中的梅花,倒多了几分凄美的味道。她的眼神,在瞧见他的时候,忽然就活了过来,带着些儿求恳,更多的却是再次相见的热切。
  吕生几乎就要去抱着她唤她姐姐了,却又生生忍住,收了心神,低头不敢再看,喝道:“还不快把犯人带下去。”
  一枝春再没有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她用生命去爱的那个男人,她最后最后的希望,就站在她的面前,却装做不认得她。
  眼前的人忽然陌生,不再是她认得的那个。
  那个逆着光站着,依旧灿烂耀眼的少年,那个扑进她怀里撒娇,唤着“姐姐姐姐”的少年,那个坚定的对她说,“你等我,我回来娶你。”的少年,在四年前去了,再也没有回来。
  她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渐渐的就没有了。差人拖了她,如同拖着一具尸体一般,一径去了女监。
  这边师爷看出点蹊跷,道:“大人莫非认得这女犯?”
  吕生忙道:“不认得,只是看着略有些面善。”
  师爷笑道:“看着面善却是寻常,这是本地有名的烟花,人称一枝春,大人也是江州人,同年赋诗的时候,想来也见过一两回。”
  吕生道:“嗯,必是这样,她犯了什么事,怎么被拿了?”
  那师爷叹道:“唉,说来也是苦,那一枝春,想来也是作了孽,据说七八岁上就被拐子从外地拐了来的,卖到春满楼,没两年长大了,因生得出挑,大家起哄,选了做花魁。今年初陈家大公子拿了几百银子赎她出去,据说赎的时候,她百般不愿意,架不住那妈妈愿意,着了一抬轿子抬了陈家去了。那陈大公子家里,最出名便是两件事,富这一件就不说了,另一件便是家中的母老虎,厉害的紧,陈大公子哪里敢带了回家里?只得在外面寻了一处房子放着,两个人也是恩爱夫妻。没几天这事情让他们家老爷子知道了,老爷子只说胡闹,哪有这样的道理,亲令接了回家去。这一回去,不过数月,就被送了官,说是和人私通,一并连赃证都有了。”
  吕生道:“竟有这等奇事?!那赃证却是个什么?”
  师爷道:“是一把扇子。”
  吕生一惊,道:“你可看了上面写着什么?”
  师爷见他如此关心,甚是奇怪,道:“也没有什么,画了一枝梅花,写得是前人的一首诗的两句:
  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枝春”
  吕生甚是惊惧,心想此事断不可沾染上,否则声名扫地,自己正是要大展鸿图,报效国家,孝敬母亲的时候,岂能和一个烟花女子不清不楚,坏了前程。
  因问道:“这案子你大人可判了没有?”
  师爷道:“此案依律当斩,只是我们大人见那一枝春可怜,不忍重判,正自犹豫,恰巧大人您平调了来,便嘱我问问大人的意见。”
  吕生忙道:“既然依律当斩,便斩了罢。你家大人为民父母,悲悯怜下,本是好事,只是作奸犯科,决不能纵容。”又在想怎么让她说不出话来方好,不然就算监斩之时,她也可大声喊冤,招出那扇子是自己赠予她的。因双眉紧皱,暗自盘算,那师爷不疑有它,继续交接别的案卷。
  这边正说着,却听得差人来报,说是不好了,女犯一枝春咬舌自尽了。
  吕生暗舒一口气,面上却骂道:“混帐,怎么就死了?!必是汝等擅离职守,方至于此,带本官亲自去瞧瞧!”
  亲自去瞧了,又探了鼻息,确实死得透了,方又骂了差人一顿,才唤仵作来验尸,自和师爷叹气称奇,道:“想来也是个烈性的女子,德行有亏,便以死谢罪,出官银葬了罢,她的东西,一并连那扇子,都烧了去给她。”
  师爷连连称是,又道大人英明。
  
  转眼又过三年,吕生官声极好,治内黎庶富裕,又传为子尽孝,克己修身,皇帝召他回京,补吏部的缺。启程的那天,一众同僚朋友摆了酒宴送行,他却滴酒不沾,只是喝茶,众人齐齐赞颂,吕生叹道:“瓜片是最好的茶。”
  便有人说大人取笑,从来绿茶之中,龙井称王,瓜片一类,不过尔尔罢了,怎么倒成了最好的茶?
  吕生沉默良久,道:“以前有一个女人,她的手柔软无比,指甲上涂着蔻丹,衣服上总是熏着香,在我认得她的那会子,她总是泡瓜片给我吃。”略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很久远很深刻的事情一般,“我最爱的女人。”
  众人尽皆叹气,道大人实乃情种也。
  
天气极冷,吕生煮着水,泡了一壶瓜片,翠色的叶子翻翻滚滚,因为水滚得透了,汤色重的厉害,雾气氤氲起来,模模糊糊的竟犯了困。
  
  依稀还是在家里,枕在一个人的腿上,温香满室,吕生动了动脖子,瞧见了那人的面目,恍惚就是一枝春。
  吕生奇道:“你来了?”
  一枝春微笑道:“我舍不得你,一直就跟着你来了。”
  吕生奇道:“你死了,怎么跟过来?”
  一枝春像往常那样去摸他的头发,只可惜那手是冷的:“我就在你背上,你背着我。”,她微闭了眼,“你背上真暖和,这么冷的天,也很暖和。”
  吕生叹道:“咱们阴阳陌路,你缠着我做什么?”
  一枝春竟笑了一声,那声音倒有几分柔媚,但多的是哀婉:“重蒙,你看见了我,一点也不开心,你为什么不叫我姐姐,你不想我吗?”
  吕生从他腿上爬起来,慢慢的走到案子边上,道:“我听闻,人死之后,若要再魅惑他人,可入其梦,以色诱之,或以情诱之。”,他放慢了语气,将案子下面的桃木剑取出,“但艳鬼无形,唯余一丝魂魄,若以桃木剑斩之,则魂魄不全,永不能聚之以形神,灰飞烟灭,不可轮转矣。”
  一枝春惊恐不已,连连后退,直退到罗汉床边上,没了退路,便缩成一团,泣道:“重蒙,我不会害你,我放不下你,又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你不要这样狠心,不要拿剑指着我。”
  吕生见她害怕,便知这梦中斩鬼的传说不虚,当下朗声道:“我饱读圣贤之书,经纶满腹,如今为百姓父母之官,在此清平之世,更是灵台如镜,正气浩然,你不过一介女鬼,竟敢不遵冥界规矩,附于本官背上数年,更于梦中魅惑本官,以图不轨之事,阴王政务繁冗,未察此事,本官便亲自将你除去罢!”
  说着他一剑刺入一枝春心口,一枝春用手握着那剑,表情甚是痛苦,似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那话在喉咙里滚来滚去,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吕生似有些心软,轻轻唤道:“姐姐,姐姐……”依稀还是当年当稚气模样,他用手去抚摸她的脸,“其实我很想你,真的。”他的话如此的温柔,一枝春的脸上竟微微的有了些笑容,然而很快的,那美丽的脸和身体一块都消失了,再也不会回来。
  
  吕生醒过来的时候,茶还是滚的,明亮的阳光从窗格子里照进来,冬日里的太阳,是别样的温暖。
#6 - 2014-3-31 23:40
(I'm dying)
 冥事
  
  有一个木匠,原是南方人,爹娘闹水灾的时候死了,妹妹嫁给当地一个富户,没有儿子,单只生了一个女儿,那富户便寻了一房妾室,倒连着生了两个儿子,他妹妹善妒,日日吵闹不休,那富户忍不得,便将她休了,偏她还性情刚烈,回家当晚便上吊死了。第二年,那富户又来和他说,他妹妹的女儿顽皮得厉害,不知怎么得,竟得了痨病,没几个月就死了。
  这木匠万念俱灰,不想再呆在这伤心之地,因收拾了细软,要上京城去讨生活,沾些儿福气。
  路上遇着了个道士,木匠因接遭的祸事多了,便信起鬼神之事来,着意和那道士亲近。二人恰巧是同路,便结伴一道走,那道士初时只是淡淡的,后来熟络了,木匠又反复央他给看看运道,道士却不过,只得道:“吾兄面色晦暗,印堂无光,忧多福少啊。”
  木匠忙问怎么趋福避祸,那道士道:“小弟道行浅,却看不出什么来。只可算出吾兄易折于车马之下,何时何事,却不得而知。”,因又安慰道,“也不必过虑,咱们万事小心,出门进门离车马远远的便罢。”
  那木匠苦笑道:“我一家数口,如今只剩下我烂命一条,老天爷要收了去,那就收了去罢。”
  
  因一路上得京来,各自过起了生活。那木匠离了南方,倒似转了运,他手工细致,没两年便有了些小名气,又寻了一房媳妇,日子渐渐的过起来了。
  他媳妇当年便怀了孕,有经历的婆子来摸了肚子,道:“尖儿圆女,我老婆子摸过的多了,奶奶这肚子,错不了,准定是个大胖小子。”,木匠听了高兴,给了那婆子几十钱的彩头。那婆子欢天喜地的去了。
  冬去春来,眼看着他媳妇就要生了,木匠便也晚出早回,匆匆做些活计,多半日子都在家呆着。
  这天一早,他媳妇只喊着肚疼,满头的冒冷汗,他心想怕是要生了,忙忙的烧上滚水,急匆匆出门去喊讲好的稳婆。
  那稳婆住的地儿也近,从街口转出去到大路上,又行了一阵,到了路口再转入去两三户就是了,他一阵跑到大路口,正要穿过去,却见好些官差跨着刀,举着牌子,嚷嚷着驱散行人,想是要封路。他心想这路一封,指不定什么时候,这可等不得了,便闭了眼要冲过去。冲到路中央,便被一官差抓住,喝道:“找死啊!”,边上顿时上来好几个,虎狼一般,将他丢了出去。他给这一丢,脊背摔得生疼,头也磕破了,只得爬起来,头晕眼花,也不辨方向,只是急得乱走。
  乱七八糟中似有人推攘他,又听得阵阵马蹄声,呼喝声,似是说“轿子要到了”之类的话。他脑子里一团糟,只想着要赶紧找稳婆去,定了定神,照着人少的地方跑,想穿过大路。
  猛得一匹马冲过来,木匠避之不及,给撞得滚在一边,后面好几匹马也停不住,竟从他身上踩过去,没几下生踩死了。那木匠愰愰惚惚,还惦记着要去找稳婆,倒爬起来,一眼瞧见自己尸体横了在地上,几要踩烂了,先行的兵马一阵一阵的全过去了,边上护着道的官差方敢上前拖了那尸体去一边,里头有个管事模样的急道:“大早上的哪来的傻子,真晦气!快扫掉这些脏东西,一会儿小王爷轿子来了瞧见,你们活是不活!”,一边便有人忙忙的打扫,又拿了泥土香灰洒上,不一时便一切如常。
  木匠方知自己已死,竟有些不敢相信,此时一边一个来了两个鬼差,懒懒散散,也不锁他,只是道:“走罢。”,木匠呆愣愣得,给他们拉扯着行了一阵,猛得甩手道:“我不跟你们走,我要去找稳婆,我媳妇要生了。”
  那两个鬼差懒得理他,只是抓了他肩便走,他死挣不脱,又骂又闹又哀求,皆不管用。
  沿着大道略走了一阵,那两个鬼差忽得停了下来,木匠只觉左户一紧,想来那鬼差有些紧张,不自觉得加重了力道,只见前面大路上缓缓行来在队车马,先是数十人的仪仗,举着各式的旗子,端着抬着各式的盒子箱子,再往后便是一顶明黄色的十六抬大轿,两边马队护着,前后都是跨刀的官爷,之前数俩大车,再之后又是一队兵马,前面兵马车轿都安静无比, 之后那数俩车中似有丫头嬉笑打闹,百余人的队伍,四平八稳的朝城西的大明寺走。
  木匠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你抓着他等我,我去瞧瞧。”,左肩一松,左首那鬼差放了他一径朝那大轿奔去,长发飘起,身段婀娜,竟是个女子。
  右首那鬼差叹了口气,也松了他肩头,道:“坐下等等罢。”
  木匠一得自由,便要去找稳婆去,那鬼差道:“你别白忙活,你都死透了,还找个屁稳婆。”
  木匠其实心中也明白,却是不愿相信,给他这一说,登时颓然坐下,头低低得,眼泪便滚了出来:“我媳妇要生了。”
  那鬼差烦躁道:“人都死了,还管那些做什么,你儿子没事!”
  木匠见他神情凶恶,哪敢再说,坐了一会子,小声道:“那我媳妇有没有事?”
  鬼差哼了一声:“我哪知道那么多!”
  他低声哀求道:“差爷,你让我回家去看看,我想看一眼我媳妇和儿子。”
  鬼差冷冷道:“你老实坐着!”
  没多久那去瞧轿子的鬼差回来了,木匠心中苦得很,也没精神瞧她,心想或者女子要好说话些,便跪下求道:“差爷,我想回家看看,我媳妇要生了。”
  那女差爷略呆了呆,道:“好!”
  一时便去了他家,他媳妇已是死了在床上,身下一摊的血,一圈邻居围着。
  相熟的张婆子抱着孩子,正给孩子擦身,那孩子哭得厉害,张婆子一面哄一面叹气:“这都是个什么事,唉。白白胖胖的小子,忽然间就没了爹娘。乖,不哭不哭,婆婆抱着你,不哭不哭。”
  一面哄一面叹气,一面叹气又一面哄。

  木匠一开始便要去抱他媳妇,可惜触之无物,喊了也喊不醒,显是不止死透了,魂魄也早被带走,只剩下他熟之又熟,偏再也碰不到的躯壳了。他如被雷击一般,呆呆傻傻得站着,好一会儿倒被那孩子的哭声闹过神来,又凑了前去哄,竟给他哄住了哭,他心中欢喜,手忙脚乱的要接过来抱,那女差爷一声儿不言语,那男鬼差却冷哼一声,道:“什么乱七八糟的,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赶紧走!”
  木匠登时便跪了下来,不只不走,要留下了在这里。
  男鬼差甚是不耐,一手抓了他的肩,一提一扯,便将他扯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外走。那木匠死赖着不动,奈何敌不过那鬼差力气,户上被他提着之处又是一阵阵又酸又寒的痛,只得哭道:“二位差爷,你们瞧在我儿子孤苦可怜的份上,饶我在这里罢,就算做个孤魂野鬼,我也认了。”
  那男鬼差斥道:“胡说,孤魂野鬼,也是你想做就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向善,快拿葫芦收了他,小王爷府上那花匠要赶不及了。”因见那叫向善的女鬼差只是低头不语,似在思索什么事情一般,便顿住了问道,“你在想什么?”
  向善忽得握住了他的手,道:“我想把他换到小王爷府里的花匠身上去,判君那怎么弄?”
  那男鬼差一愣,本想说你疯了,这种事怎么能干,但她的手将他握得紧紧得,不由得胸口一热,道:“怕什么,判君那我自有办法。”
  向善又对木匠道:“小王爷府上有个花匠,也该今天死,你去附在他身上,留下照顾你儿子吧。那花匠无亲无故,想来也无人会觉得异样。”
  木匠忙磕头道谢,感激不尽,一行人便急急得往小王爷府上赶去,寻得那花匠时,那花匠正被人从湖里七手八脚的拉上来,出气多进气少了。那男鬼差一把将花匠魂魄拉出,向善在木匠心口按了个咒印,便将他送进那花匠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