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5-1 23:44 /
本来想写一篇《也论香港人的劣根性》来反驳糊涂的。可是我自认对香港的了解,还远远没有到达能够讨论“根性”的地步,所以就只从最近的陆港摩擦说起,谈谈香港社会究竟为什么反感大陆吧。

大陆和香港的摩擦,是这几年突然产生、突然激化的。其根本原因是大陆人民在经济崛起的同时,素质水平、认知水平仍然落后。可以说,这种冲突,原因八成在内地,二成在港人。

不可否认,冲突产生的最直接原因,完全在内地人一方。试看几例:

内地产妇为了子女的香港身份,过海关时隐瞒孕情,到了产期强冲医院急诊室;香港医生出于人道主义必须为之接生。一旦接生,产儿就有了香港身份,以极低的成本获得了未来丰厚的社会保障、和在敏主紫由的环境生活的权力。一方面,香港纳税人被迫支付他这一生的社会福利。另一方面,更直接地,这种行为挤占了香港本就不足的公共医疗资源。香港的医疗体系和西方一样,政府提供低水平低价格的医疗,私人提供高价优质的服务。到公立医院看个感冒,可能需要轮候一个月;做个B超或者核磁共振轮候两年已经算短。这都是客观现实。现在内地人来了,从未交过任何税款,就抢占了本地妈妈的产房,换做是谁,都会怒发冲冠。

内地人来香港,不守规则。去年一次引爆香港人怒火的事情,就是内地游客带着孩子在地铁上吃东西,被人提醒之后仍然以“马上就到站了”为借口拖延,最后香港人拉动紧急停车闸。这种事情,违反规则的一方显然要付百分之百的责任。就算有人借题发挥,也是你授人口实。况且没坐过香港地铁的人可能不了解,港铁的广播是一刻不停在重复付费区内禁止吸烟、饮食的规定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仍然要吃东西,只能是蓄意为之。如果要说劣根性,只能说是内地人的劣根性太深太重了。

关于奶粉,限购政策事实上只是对于内地采购客的最正常不过的反应。香港政府当然要优先照顾香港人。香港人自己都买不到奶粉了,怎么能不作出反应。如果为了内地人而不顾香港人死活,那和毛时代的中国政府,自己饿死人也要援助第三世界有何区别?这能算一个称职的政府吗?而且内地人不责备自己做不出令人放心的产品,却来责备他人,这能算是正确的态度吗?在我们看来,奶粉生产商和消费者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群体。但是在外人看来,内地人就是内地人,分不了那么清楚。至于判监,那再正常不过了。没有刑罚,政策不就是一纸空文了?而且我最近还恰巧走过罗湖和香港机场,两个地方的广播都在反复播放限奶令,而且是用三种语言播放。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坚持带奶粉,那只能是侥幸心理作祟。人作死,就会死,天公地道。


为什么内地人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呢?因为内地始终有一种宗主意识——我给了你一切生活基本物资,和你也是同一个民族,你不对我抱有感恩之情也就算了,还要闹别扭。然而这世界上没有毫无私心的施予。耶稣或许有过,但他已经死了。内地给了香港什么?农产品?东江的水资源?这一切都是要钱的,是商品交易而不是赠送。但凡是商业行为,就谈不上道德与不道德。有人或许会说,这些东西是如此基本、必需,以至于内地一掐断供给,香港马上死掉。可是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能够完全自力更生的国家了。OPEC今天掐断石油出口,明天中国的燃料就要出问题;日本这个月停止汽车零部件供应,下个月就有多少中国汽车要趴窝,多少工厂要停工,多少工人要失业。这种“你仰仗我活着”的论调毫无意义。

而且在强调自己的付出的同时,内地人忽视了香港给过内地什么。北上广深,全国第四号城市是靠着香港才发展起来的。改革开放之初,引进外资的第一站就是香港。没有香港,改革开放绝不会这么顺利、迅猛。忽视自己所得到的,强调自己所给出的,这是最无知自私的做法。

说完经济,我们来说政治。内地人永远觉得,香港是“丧家的野狗”,是被“奴役”的。事实呢?香港在殖民时代,英国人给了他们尊重。虽然华人的权力确实受到限制和压迫,但是人民安居乐业,并不觉得低人一等。弗里德曼拍摄free to choose的时候,还专门选择香港为拍摄地。这个城市在全世界都是受尊重的。而现在回归了,按内地人的思路香港人应该是找到爹娘、扬眉吐气了,香港却还处处受北京挟制,政令处处被干涉,比英国时代并没有改善。香港新一代废柴青年,简称废青,没有体验过过去英国人的坏处,只看到回归前的一点点德政,因而认为回归反而更糟,也是完全有根据的。在责备香港人举起港英旗帜之前,内地人首先应该自问,回归十五年,对待香港的方法是不是不尽如人意。

具体来说,香港至今没有普选。立法会一半席位是功能组别,给了北京操纵议会的空间;特首由选举委员会选出,每次都是有一个象征性的右派出来陪太子读书,最终结果完全由北京掌控。现在终于要有普选了,又设置门槛,要有提名委员会先行筛选,而提名委员会的组成又可以由北京来决定。如果北京指定的人选真的能服众,为什么要控制?只能是心虚。诚然,北京有决定是否任命特首的权力。但现在的做法如同掩耳盗铃,打着敏主的幌子,干集圈的事。香港人不满,当然没有错。

具体到糊涂谈到的事例,有一些我并不敢确定真实性,但是没有一条我认为有问题的。关于高雄和台北,不知道就说不知道,自己不懂装懂,就不要怪别人笑你。更不要说这根本是爱慕虚荣的撒谎。这除了证明内地人自卑之外还能说明什么吗?关于捡球,无论是在哪里,帮忙捡个球都是很自然的事情。香港人给外国人捡球、内地人给香港人捡球、外国人给内地人捡球,都再正常不过了。连这一点都看不下去,同样是一种自卑心作祟。奶粉的事情也已经谈过了。知法犯法,肯定是内地妈妈不对。“不买奶死不了人”完全是一种阿Q心态——你要是真无所谓,就别来抢购啊。说到底还是你想要香港进口的奶粉。“向政府请求取消限奶令说明SB自证”完全是内地政制下的扭曲思路。限奶是为了保障消费者利益,开放可以保障销售商利益。双方有所辩论再正常不过了。政府不一定代表人民,立法局才代表人民。政府的限购令发出再取消,完全没有什么可笑、丢人的。

但是,就像我开篇所说的那样,香港人也负有冲突的二成责任。过去的香港光辉闪耀,港人拿着钱北上消费,一个烂仔都能在东莞包二奶三奶。如今内地人富了,来香港采购了。香港年轻人一辈子都挣不来那么多钱,当然眼红。在学校里,香港人本来随便混混就能找到好工作,如今比他们努力得多的内地人来了,根本竞争不过。在商场上,本来港商去内地投资是大受欢迎的,现在内地人有钱了,完全不缺这点投资,倒是把香港的产业抢走不少。这种心态失衡让他们逢中必反,有点小事就要发作。而且阴谋论不是空穴来风。相当多的外国势力活跃在这个小城,控制着传媒和政党,反中,反共,反左,让整个社会不得安宁。香港经济停滞,更催化了年轻人的不满,让他们容易受传媒蛊惑,认为内地可恶。这一切都是不理性的,很多事是自然产生的,怒火却被倾泻到内地人头上。坐在过去的金山银山上哭泣,不反思自己而去责备别人,这是香港的悲哀。年轻人普遍如此,我看不到这个城市有什么进一步发展的希望。

如果内地人民素质能够和经济水平一起发展起来,如果内地政治清明、人们安居乐业,那么香港人就算眼红,也不会有机会把愤懑发泄出来。如果香港人能更加理性地接受现实,更多地着眼于自己的事,那么这个城市的未来也会更加光明。然而现实是二者都不可能,只能继续这种悲哀的冲突。内地人蒙起眼睛指责香港白眼狼,香港坐在地上撒泼说你们给我们带来的只有经济衰退和专制统治。这就是这个绝望的世界的现状。

糊涂的文章代表了一大批不了解香港的内地人的想法。真正了解这个城市的人同样会批判它数不胜数的缺点,但是不会是从这些角度,不会是这样谩骂。对我个人来说,我觉得这里问题很多,但是身边的人们都很友善。大家遵守规矩,没有人不等飞机停稳就打开手机;生态环境优美,政治环境自由而且安全。比起北京,我绝对是更愿意在这里住一辈子,虽然我的家在北京,虽然我更喜欢说普通话而不是粤语,虽然我在这里没房没车没人脉。

当然,无论是北京还是香港,都只是个空壳。能够容纳我的,只有二次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