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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群奋斗的人们都是一个交响乐团

每一群奋斗的人们都是一个交响乐团
                                                                 一年之诗~献给上低音号
          我早就有给京吹写一点东西的打算，但难以下笔，不如先回想一下这两年在影评上走过的历程。最先萌生写短评，写观后感的契机是在前年的圣诞夜，新海诚的《秒速五厘米》以一种恰到好处的方式刺激了我，“用文字记录下那时那刻的感受”这种略带有仪式性的想法成为了最初的动因。在此之前我已养成了标记的习惯，也在肖（某bangumi用户）或多或少的影响下写过寥寥几行文字的短评，仅仅作文篇幅的长评聊以自慰。因此我将这一天视为一个节点，在2022年的12月24日，我观看了《查理布朗的圣诞节》和《秒速五厘米》这两部ova性质的作品，并如实的记录下那些关于我和他们的故事。“我喜欢这样的新海诚，还要感谢他，以一种莫名的方式激励了我。”这次经历加深了我对新海诚又爱又恨的情绪，埋下了我想要写新海诚计划史的种子，也成为了第一次课前演讲的素材，
          写下如上这些可有可无的句子，是想告诉大家，观影的这个过程和自我的感受是写作最好的养料。而意识到这一点对我而言来的太晚太晚，以至于当我试图给那些如今依旧奉如圭臬的作品写下一些文字时，总会有一种无力感将两者隔膜开来。所幸的是，这些作品已经化作了成长道路的养料，乃至生命的一部分。当我在后来的岁月里无数次品味那些人物和故事时，我总能无一例外的找回那些藏于心底的感动。
          而京吹对我来说就是这样的作品。
          我一向不乐意给作品写介绍性的文字，因为这样的写作总是面向对此不甚了解的大众，所传达的东西是会显得肤浅无物。而影评在本质上是私人的，她所传达的是私人化情感和经验和对作品本身个性化的解读。当这些经验与别人产生共鸣时，生发出的连带感有助于观众和作品之间形成更为紧密的关系。现代诗的解读就承担着这样的功能，深谙此道的评论家能够找出变幻不定的文字中确定的部分，与作者共同完成这首诗的创作。在这样的意义上，评论成为了作品有机的组成部分，伟大的作品能够催生出伟大的批评。而那些独属于我们自己的，也能感动其他心灵的优秀文章正是观众所期望的。
           当我决定写下这篇文章时，我试图效仿《莫失莫忘》的译者后记，通过一种“贴心贴肉”的讲述方式与潜在的观众们分享这段故事，谈谈我的感受。或许是时机未到，也或许是我难以驾驭这样亲和而不琐碎的文字，这篇文章最终成了陷入表达困境，有待删改的失败产物。想来也是，任性的缪斯只会在恰好的时间向我们展现语言文字之美的一瞥真容，而自己都毫无波澜的文字自然无法打动更多的观众。但我仍然清晰的意识到必须在京吹第三季正式开播前兑现这篇文章的承诺。对于这部新作，我们已经期待了太久。本期《海角》（班级期刊）的主题是“众鼓齐鸣”。正如石黑一雄所说，音乐能够捕捉人内心复杂得超乎想象的情感混合物，演唱本身，仅仅是歌手的声音和乐器的低鸣，就蕴含着丰富的灵感养料，启发我们的思考。这也就是说，当音乐被抽象为鲜明的符号时，它本身就是人类深层经验的象征。而古典乐正是传递情感和经验的最佳载体。当金镲与鼓点一同奏响时，我们立刻就能感同身受被“众鼓齐鸣”声包裹的体验。
           今天我想与大家谈谈这部以交响乐为主题的动画《吹响吧！上低音号》给我带来的感受。
           讲京吹前不得不梳理梳理她的制作公司，京都动画（即京阿尼）的前生今世。我认为京阿尼的作品可以分成三类，一类是以Free!为代表的盈利向作品，他们总是不约而同地蒙上昆德拉所说的“刻奇性”的阴影。一类是给新人练手的作品，如去年的弦音。最后是他们想做的动画，他们想讲述的故事。我对以上这些作品都没有恶意，但京阿尼的心气和追求总是决定着他们故事的上限。他们既可以在《紫罗兰的永恒花园》中走向过度演出和一味钻营的深渊，也能创作出《利兹与青鸟》这样童话式的艺术品和《凉宫春日的消失》这般完美的叙事。
           在日本动画所走过的六十多个年头里，千禧年到10年代这十余年是所谓的大变革大发展时期。或许再联系音乐，文学上的佳作井喷，这也正是全球艺术的黄金时期。在00年代的日本，这里既有eva影响下的意识主义动画浪潮所传达的对人性和自我存在的思考，也有京阿尼，PAworks等新兴动画公司对类型动画，尤其关于日常系的探索。在动画电影方面，押井守的《攻壳机动队》，今敏的《千年女优》和宫崎骏的《千与千寻》也相继在这一时期成片，代表着日本动画的最高成就。在这转折和变革的十年里，业界的创作者们用大胆前卫的分镜手法，创新的叙事模式和愈发成熟的人物设计极大拓展了日本动画的深度和广度。正如手冢治虫的《铁臂阿童木》奠定了日本动画富有想象力的底色，京阿尼的《凉宫春日的忧郁》《轻音少女》《CLANNAD》等作品也正赋予着日本动画真挚，热闹，忧郁的内涵。而京吹正是在2015年，这个商业主义盛行的10，20年代的节点处，京阿尼倾注全部心血与思考，为观众奉献的一曲校园与交响乐的青春史诗。
          故事发生在京都下辖的宇治县，用群像的方式舒展开北宇治高中吹奏部三年的起起伏伏，众生百态的浮世画卷。我们跟随主角黄前久美子的视角，一起经历一年级的重建与新生，二年级的挫折与徘徊，三年级的拼搏与坚守，最终夺得无数前辈心心念念的全国金奖，书写励志而纯粹的青春故事。北中三杰，三香势力，南中四姬，在花田十辉细腻的脚本和山田尚子，池田晶子鲜活的人物设定中，这些闪闪发光的人物得以脱胎于文字和画面的局限，与我们观众建立起无法割舍的联系。
          影视作品有如一面镜子，拥有投射内心，连接幻想，照进现实的特殊功能。作为融合百家之长的集大成者，影片和连续剧正是通过对视听语言的丰富运用，挖掘我们内心深处的情感，构建起每一个个体与过去，现实和未来的联系。在京吹鲜活而杰出的视听表达下，任何只言片语的描述都不过是苍白的徒劳，这也正是为什么图像抢占了我们这个时代的叙事主流。我曾在bangumi主页将这几个字高高悬起“好的作品能够弥补现实的遗憾”。优秀的作品能在第一时间呈现给我们故事的整体形象，这是比文字和画面更多的表达。他们能与我们的内心构建联系，从中浮现出让人无法抗拒的想法，生发出感动。比如我在看《飞驰人生2》时，当沈腾驾车在漫天冰雪中前行，当他仿佛在与过去的自己对抗，当他在那条最后的直道上与过去的自己融为一体，我不禁一同抽泣。对体育的热爱，对拼搏精神的向往在大银幕前同时达到了顶点。因此，纵使这个故事显得有些支离破碎，逻辑片面，但它在那一时刻感染了我，那一时刻的我，是高歌着“究竟怎样的结局才能配得上一路的颠沛流离”，与他们一起欢呼的幸福的他者。
          很多优秀的作品都做到了这难能可贵的一点，他们共同构建起了那些光辉灿烂的日子，让人无数次的流连其中，反复品尝那时那刻幸福的滋味。应该认为，那个在无数次跌倒后终于能够振臂高呼的沉醉者是幸福的。但或许这里还有更高层次的，持久的，能够构成前进动力的幸福感。好的作品和伟大作品之间的鸿沟是作者所传达经验的深浅，经验是在体验和成长中不断深化。短篇小说不具备成长的空间，因而短篇小说只负责描绘一种体验。我们呼吁宏大叙事，人类最早的宏大叙事就是史诗。无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摩罗衍那》，他们展现一个地域文明的生活经验，这些经验包含着人类共同的连带感，包含着他们与现实的紧密联系，而他们所传达的思想与情感具有激动现实的力量。现代文学中，作者将自身独特的生活经验融入作品的血肉中，与读者相识相知，创造出一种创作者与读者之间最遥远却又最细微，最密切，纠缠不清的心灵纽带。正如普鲁斯特将他的小玛德莱娜蛋糕化作长长的叙事诗浸润着读者，这些如流水般的经验将长期与我们同行，成为我们生命的一部分。
           我不敢过度夸大京吹在这方面的成就，她简单的故事构架本身难以实现长期的情绪价值。但她令我着迷的，在共同的校园生活经历，社团与学业的矛盾之外，对人物关系的深入浅出的刻画无疑是最重要的构成元素。是啊，每一个群体，每一个班级都是一个交响乐团，他们一起奋斗，一起悲伤，一起欢呼，一起完成一个盛大的合唱。我们都知道群像剧难以书写，究其根本是个体与群体关系之间的深刻矛盾。如果我只是写一个勇者斗恶龙的奇幻冒险故事，途中人来人往，那些单元回的人物塑造根本无需操心，模板加上些许点缀很容易留下或多或少的特别印象。但单一的三维人物叙事是乏味的，生动鲜活，十分可信的人物并不全能触动观众。其中的原因就在于，这些人物并没有与作品中的其他人物通过任何有意义的人际关系相连接。这也是为何只要是伟大的文学作品，必然会细心经营着她的人物关系，即使她不以此为目标，也必然是人与其他历史性事物之间的矛盾关系。命题从来都不决定上限，而京吹在校园生活和王道故事的模板下很好的完成了这一点，通过音乐联系在一起的少年少女们共同追求名为理想的内心之物，构建起难以忘怀的美好回忆，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难以割舍的吗？
              石黑一雄说“人们不懈奋斗，努力在如此狭小的生存空间中寻找梦想和希望。这类人始终比那些破坏体制，实施叛乱的人令我更感兴趣。”在人物关系错综复杂的吹奏部，京吹准确找到了日本社会的症结，并将他们贯穿为全篇的母题。剧中，伞木希美因不满高年级的任人唯亲引发退部风波，久石奏因为国中时被前辈横加指责留下的阴影在同样的情形面前费尽心机，丽奈也因为小号独奏的选拔在公平与人情面前屡陷入困境。京阿尼用温和的语调将日本学校的等级制度抽丝剥茧，让赤裸裸的人性展露在观众面前，这或许就是构成京吹政治学的重要养料（笑）。另一面，学业与爱好这一永恒的矛盾如同达摩克里斯之剑一般笼罩在吹奏部的上空。葵早早作出自己的抉择与众人告别，明日香学姐也在全国大赛的最后关头拼尽全力克服高三学业的强压，久美子父亲对学业的一句轻声抱怨引出了第三季，第三个学年的故事。在家庭的，社会的，学业的矛盾与压力下，少年少女们在如此的狭小的生存空间中挣扎着前行，构建着音乐，人生，青春之间纯粹而美好的联系。
           我想，众多制作主力在19年纵火案的不幸离世，资金和工期上的压力，理想和现实的抉择一定给京阿尼的各位造成了无数的困难。但他们从低谷中重新爬起来，选择去坚持讲述他们想讲述的故事，做他们的想做的动画，继续奉献出感动人心的伟大作品。动画的存在，或许就是为了给挣扎在现实泥潭中的人们带来一段开心的体验，抚慰疲惫的心灵，奋斗，然后休息，继续他们伟大的人生。
          时间在小咖啡磨中流转，愈发的圆融可爱。
          如今，我们见证了京都动画的涅槃重生，尘封已久的故事终于再续新章。
          在一年的伊始，北宇治吹奏部的全体成员将投票决定，这一年是选择享受美好的社团生活，还是接受艰苦的训练，以全国金奖为目标。
           今年，他们选择再次去冲击融筑着无数青春与梦想的全国金奖。
           亲爱的读者，我愿大声的鼓励你，和我，在这个蕴含无限生机的四月，勇敢去憧憬和热爱吧。
下一曲就要吹响了。
（そして、次の曲が始まるので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