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8-9 11:03 /
铃木英雄的编辑认为,铃木的漫画主人公不够华丽,没有存在感。然而铃木的女友却觉得主角的平凡反而增加现实感,存在羸弱反而能加强其他角色的人物弧光。毕竟,漫画里不只是一个人的故事。

值得玩味的是,在大众看来,猥琐、废柴的男主角—铃木英雄,女友黑川在交往前便觉得他可爱。就像很多人同样不懂为什么《红辣椒》里白富美千叶会爱上肥宅科学家时田一样。面对缺陷赤裸暴露在外的人,我们会下意识为他贴上标签,而且一贴就是好多张。肥宅、胆小、善妒,第一次认识作者画的铃木,我很容易就给出了这样的印象。

转折在重读第一章。这次我看见的不仅是铃木的缺点,还有我的片面。铃木在露出他的“宅”属性时也显现了他的博闻强识。他既胆小,却也敏感、体贴。在他对社会食物链顶层的妒意后,是勤于思考和敢于自我表达。晕轮效应的加持下,人会被强光眩目,只能看清身后的阴影。只有习以为常,瞳孔收缩后,才能看清全貌。“千叶们”看到了,所以与“时田们”相爱了。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美国电影里的“超级英雄”,也生活着俄国文学里的“小人物”。人总是被大英雄的光芒迷晕而略过了阴影,也总是对小人物的伛偻注目而忘记了真实。

铃木在故事中屡次提到,漫画是一种逃避方式。当主人公不符期待时,读者自然会表达不满。诚然,设身处地以后,人们不一定能更尽善尽美。但既然主角都已如此,那读者好不容易才“逃”进的漫画世界,又有什么意义呢?这同样也是铃木英雄的难题——面对这样的世界,要逃吗?如何逃?逃的意义是什么?

铃木有很严重的妄想症。漫画开篇就出现了。这时候的铃木,从腰斩漫画家转眼成了情色漫画家的打工仔,用他同事的话说:“每天对着这个垃圾漫画家的稿子起欲望打手冲的同时还要给它润色,真是烂透了的人生。”就是这样找不到存在意义的人,丧尸来袭、世界巨变,一把霰弹枪让他从“侏儒”一跃而成了“巨人”,即使他已有些许意识,但他仍旧不愿承认。就算别人告诉他:“你有枪,你是强大的男人。”但他的回答也只是错愕、木讷地点点头。他的思维仍沉浸在过去,他还是昨天那个替人打格子,涂黑点的漫画助手“铃木”。

助手铃木不愿找麻烦,可麻烦自会找上门。一波波人走进又走出他的世界,一系列磨难雪崩般涌来。同样迷失自我的同事在生命的最后,对他诉说体会到了活着的感觉;战友面对难以抵挡的尸潮,选择跳桥自尽却特地留下了最后一块面包;在他生命危急,身前是悬崖峭壁,身后是蜂群般的丧尸时,他甚至自嘲自己早该死了;即便是这样一个令人无力反抗的世界,他还是扣下了板机,对着这个该死的世界开了枪。霰弹枪口喷出了灵魂的怒火,他的妄想症也随着弹壳一同迸向了远方。

虽然漫画名为《请叫我英雄》,但其明显是一部“反英雄”式作品。如果结局铃木真的成为了所谓的“英雄”,那反而是最大的讽刺。因为名叫“英雄”的他却未能力挽狂澜,解救这个近乎崩坏的世界,甚至从未挽回一个人。同事、朋友、爱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在他面前挣扎死去,而他无能为力。
昨日欢愉的女友今日居然被怪物当面抓走,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伸出手却够不着,命运在他们之间拉开了天壑。铃木又开始妄想了——因为他想逃避。

“小铃木”在他耳边轻声:“你已经做的够好了。那么强大的敌人,你不是对手。更何况只要到了东京,有枪在身的你肯定会很受欢迎的。至于女友,完全是自作自受,被抓走也全是她的责任。现在离开的话没人能指责你。去追求新的邂逅,逃走吧!”

“我啊,要逃走吗?没错,我一直在逃。念书,社团,恋爱,工作,无一不是。甚至还逃开过唯一喜欢的漫画。”

“但你活下来了,这不代表你的选择没错吗?”

“要是我选择不逃呢?”

“以你的情况来说,大概率会死吧。”

“我也那么认为。不过这次,我不愿再逃避了。”

这一刻,铃木一直念叨的“我是英雄”终于成了真。英雄和“小铃木”告别,擦过枪身,划着从未坐过的皮划艇,毅然决然地驶向了敌人的方向。不断滚落到山底的巨石非但没有压垮他的精神,反而为他的重新起航指明了目标。抄起枪支,奋起反抗的英雄对着麻木的行尸、对着渐落的夕阳、对着讨厌的命运,竭力呐喊:“就算做不了英雄,我也要做我人生的主角啊!”

英雄画的漫画主人公不够“英雄”,但他仍是主角。英雄本人也不够“英雄”,但他仍是主角,是他人生的主角。他经历了很多:从未能到自己存在的意义,渐渐体会到活着的感觉,甚至还找到了想要守护的人,并以此为自己生存的意义,虽然最后还是失去了它。在这个丧尸横行的荒谬世界,这个注定做不了“英雄”的英雄一次又一次的跌倒,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一次又一次的痛哭流涕,但还是选择活了下去,哪怕一切代表意义的颜色都已褪去。

读完这本漫画,我想起了在《尼尔》里选的删档语:一输再输、输个不停,但还是孤独地活下去吧!想必这是对铃木英雄人生最好的总结。人生的一切意义都浓缩在那颗12号霰弹上,射出然后爆炸,迸出无数颗钢珠,嵌入到渴望着存在意义的行尸走肉身上。向铃木英雄和他扣下扳机的人生致敬。

仅以此文献这个注定做不了英雄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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