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6-17 22:15 /
防吞
Tags: 书籍
#1 - 2022-7-14 12:46
((((X〃∀〃X))
松本对精神污染的观点是女兵驾驶者脆弱的精神力导致的,但显然这并不是真正根本的原因。纵观整部漫画的发展,以及后两卷松本所着重强调的一些地方,可以得出结论,女兵的驾驶机制才是整部漫画最出彩的设定,才是能够衍生出这样精彩的故事的绝佳的基底。

“女子攻兵不是驾驶的,是同化的。她的肉体会成为你的一部分。”

不同于高达亦或是EVA,驾驶员和机器永远是被分隔开的。作为观众可以在看到外部机器的同时,欣赏到机器内部驾驶员的表情和动作。然而女兵不是,松本没有画出哪怕一张驾驶员坐在运转的女兵内部的透视图。在女兵的设定中,驾驶员和女兵是被完全隔开的两个个体,是不能同时存在的。甚者,女兵的设定比起普通的萝卜更进一步,这一步虽然并非必要,但的确无比重要,并为之后的情节埋下了伏笔,那就是女兵是由实在的肉体组成的,而非钢铁机器。因此,当驾驶员被收入女兵的脑中启动的那一刻,原先的自己就已然成为了过去式,被收入了记忆之中。现在驾驶员所能强烈感受到的,仅仅是那个作为巨大女兵的自己存在于这里而已。

于是乎,萝卜世界里从未上演过的好戏就此开演。

女兵总是活在战斗之中,因而也总是组成小队一起行动。战斗所需要的凝聚力和团队意识是身处其中的每个驾驶员所必须拥有的。然而对于驾驶员来说,相互之间以驾驶者的身份交流是不可能的,因为此刻无论是自己所感受到的,还是目之所见,都只有女子攻兵。无论是日常交流还是战斗,体验者和沟通者都只能是女兵。驾驶员早已成为过去的记忆的一部分,只剩下女兵的体感强烈刺激着同化的大脑。于是此刻的所感便促使机体产生了虚妄的记忆,放学后给手机买了个新的挂件,任务结束后就能回家吃到妈妈作的饭菜,记忆并非是那么实在的东西,因为只需要简单的认同便能将其篡改到深信不疑的地步。现在所体验到感觉的开始一步步侵蚀不确定的记忆,女兵意图将其篡改至能与此刻的感受相吻合的地步以抹去不和谐的矛盾。

但这还不足以让女兵完全取代先前驾驶员的自我的记忆。因为此刻对女兵身份的认同感还只停留在团队内部,让这份认同成为记忆的能力也仍旧有限。清醒的泷川和司令部的命令是对这一认同最强烈的否定。在外部环境的不和谐下,泷川与桐子的身份也并非你死我活,即便不能同时存在,但也不是本质上的对立的关系。泷川的存在并不妨碍现在桐子的体感,因为桐子之所以存在的原因就是为了要去执行泷川所要执行的任务,因而桐子此刻的身份无法完全否定记忆中泷川的存在,这两者虽然相互排挤争斗,但仍是能够共存的。这也是为什么一些沉迷于过家家的女兵仍能够以驾驶员的身份和泷川进行军人间的对话的原因。即便如此,感官对人类来说仍如此得具有诱惑力,连续沉浸在女兵身体中的时间越长,受到此刻女兵的体感的影响就越多,也就是松本所谓的精神污染。长时间和女兵同化的驾驶员通常在解除同化的不久就自己开枪自杀了,女兵的体感和驾驶员的记忆突然间发生了互换,原先被抹平的矛盾突然重新以更高的浪潮猛地袭来,驾驶员在现在的自我与女兵记忆的冲撞中痛苦不堪,再加上被肢解的结局,显然自杀是结束一切的最佳方法。


有一种挺有意思的设想,类似于五分钟前世界假说:也许每个人都只有此刻一瞬的生命,在这之前的生活的记忆都是伪造的,同时也是接替的,记忆被衔接得如此完美以至于我们都认为自己是自出生起就存在于世,而没人能否定自己也许会在下一瞬死去,延续的记忆被新的自己所重新占有,以此往复。可笑的是,这种设想没有办法被证伪,因为没有任何一种手段可以确认记忆是真实存在的,没有人能回到过去,人们唯一能做的只有在此时此刻,在这一瞬间进行感知,此刻的这份感知也只对此刻起效,没有人能通过此刻的存在证明过去,因为时间不可逆。以至于抛开物理维度的时间,将其替换为一种连续的向度,即便回到了物理维度的过去,此时人们所感受到的也仅仅是片刻的无拘束的存在而已。由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我们所确认存在的只有我们现在感知到的。”当然,这并不代表过去的记忆完全得不可信,倒不如说,可信度是在时间向度上,以此刻为起点,沿负方向逐渐降低的。遥远过去的记忆可以因为自我的认同被轻易改写,而唯有此刻的体感是不受影响的。无论是以虚像还是以实际的形式存在,此刻都是存在于这里的,要说为什么,那也只能因为人类的认知能力仅仅局限于自我的体感,而这是唯一可行的证明方法罢了。在来到全剧高潮部分之前,松本就已经为其后的情节借白菜工厂的直美之口作了铺垫,直美否定了桐子对次元物理虚构世界的虚假之处的否定,然后说:“说起来现在早就没有真理这种东西了,没有真相,只是每个人有自己的解释,所以没有答案,也不可能与他人共享这件事,只有遵从自己的欲求。也就是说,你只能用你的五种感官接触这个世界,这就是全部了,这以外的事情是普遍不存在的。”异常直接得,直美的这番话鲜明得传达了松本对个体认知能力的重视和个体与世界相对的理解关系。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个假说能够成立的一个条件就是记忆与此刻感受的一致性,此刻共时的感受与先前历时记忆的矛盾,就是贯穿jk女子攻兵的主轴。

终于,桐子来到了月子营造的这个为女兵所量身定做的世界。相较于先前女兵所处的环境,先前非本质的此感与记忆对立共存的关系,月子的世界将这种关系上升到了真正你死我活的地步。先前的环境对记忆中泷川的身份有着强烈的社会性质的认同,有传令兵的称赞感叹,有队友时而清醒的合作闲聊,最重要的是,先前的泷川一直有明确的任务目的并且间断得和发令人上校保持着通信联系,换而言之就是,先前的桐子在此刻也可以轻易地感受到能够印证泷川身份的存在,时常保有记忆与此感的一致性,以此加强对泷川身份的认同感并避免对桐子虚构记忆的强化篡改。然而桐子来到了月子的世界,起点即桐子从病床上醒来的瞬间,先前的一切就被虚化为记忆了,然而这次的此感已经完全不见泷川的一丝一毫,此时的此感对记忆中泷川的否定是如此强烈,连唯一有关联的印证对象月子本人都表现出毫不知情的模样,精神医师也将泷川的记忆称之为噩梦加以否定。如今的两者并非仅仅满足于非共时的存在就可以妥协,而是产生了本源的吞噬性,哪一方占优势是显而易见的。桐子将泷川抛如记忆之中,独自掌控了此感的所有权,但同时,这份所有权也暗含着承担与其等价的风险,桐子赖以生存的此在要想持续下去必须依赖于月子世界的完美无缺,由于月子世界对泷川记忆的强烈的否定性,当泷川被证实存在的那一瞬间也必然是月子世界和桐子的身份被击碎的时刻。月子世界终究只能改变桐子所处的环境,而非桐子自身。可信的,能够确认存在的只有此刻感受到的桐子的自己,仅仅为了记忆中无法确信的,被此感完全否定的泷川而捅穿自己的脖子,桐子下了极大的赌注。站在月子世界中思考,桐子的的确确就是一个精神病人。换言之,这就是幻想病的精神病人的困境,在桐子的心中,对过去泷川的记忆已经只剩下信念的支撑,而非任何理性的判断。精神医师也对桐子信念所做出的决断做了质疑和劝诫,相较于此感所承担的,仍是不确定的记忆的风险更高,“你杀了月子,情况就会好转吗,不觉得风险很高吗?是指如果没有崩坏的风险,如果这样的话,泷川中尉你就无处可逃了,用自己的双手否定自己的存在,结果会是什么样你清楚吗?”然而桐子具有很强的信念,并未因为这通分析就畏缩不前,她意图将泷川的记忆通过此感的转化否定掉桐子的身份:“你的分析很廉价是因为你没有搞懂本质,人类光靠道理是讲不通的,是有实感的。”

泷川成功了,他赌对了。松本笔下的月子表面上认为泷川是在追求真实,实则并非如此,泷川是如此得否定真实,以至于不顾性命得回到那个充斥战争的噩梦之中,也许正如泷川自己所说,军人的信念已然成为他活下去的依靠。作为一个人工智能,肉体与精神随意切换的能力,出生即成熟和高度发达的思考能力剥夺了月子享受实感的权利,她与此感是如此的格格不入,以至于月子好像就生活在一个无法改变的否定自我记忆的世界中,月子的自我记忆就是以手机中收到的和桐子的通信,而一波波接踵而至的军队就是此感中否定她美好的自我记忆的痛苦的体验,她想以认同为自己创造一个这样的记忆中的,能以一个人类的身份所生存的世界。所以在她的内心深处的欲望实则与她表面上同桐子所说的话完全相反,她渴望的是一个完全否定此感的真实,而无所顾虑得追求自己所欲求的记忆的人,也就是泷川中尉,正因如此,她说:“我一想到你成为桐子之后这个世界就完成了就会感到很害怕”,即便自己的记忆此感化能够达成,泷川中尉也会就此消失,所以月子最终选择放弃这个世界,即便也许还得活在这样充满矛盾的世界中,但是只要有泷川在,能成为朋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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