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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菲语100：《宛如梦幻》

想要对这个游戏写点东西的心思，已经在心底逗留很久了。但真的下笔之时，却忽然发现自己一时惘然，不知如何说起。
准确来讲，这部游戏才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入宅作，虽然它并非产于日本的作品，也可能算不上是正统的gal。但我的确是因为这部游戏的引介，才在之后一步迈入gal这个圈内的文字泥潭的。至于为何它会落在No.100这个位置，就当是我的一点小小强迫症吧。
屈指数来，入圈已然二载有余。在这之后，我阅读过许多其他的作品，从一部又一部号称是或者被吹捧为是“神作”的游戏上趟过。人生若只如初见，当时只道是寻常。只是，再也没有那种“忆昔花间初识面，红袖半遮”时的悸动了；见识愈广，口味愈刁，眼光愈高，能接触到自己心仪欣赏的作品的可能，也越来越少了。
但幸而，在鉴赏和评判的认知水平上也有着微末的长进，想要对一部作品进行定论时，总是能瞬时从方方面面找到足以与之比对的相似作品，在评价其的真实水平时便也越发笃定从容。在阅尽铅华后再回首，纵然除掉这初见时分的情怀加成，无视那时我犹青涩无知不晓高低的狂妄，它依旧是足够夺目耀眼的明珠。纵五岳踏遍，一览山小，此间远近横岭，亦足世间之奇。
我曾不止一次想将这部作品对好友推介，过程里少不了坑蒙拐骗威逼没有利诱。但结果也是毫无二致，没有一个人能坚持到最后体会我所曾经体会的感动与满足。难，太难了。想要将这部作品安利给我周围的好友圈，实在是太难了。
这是一部以史为纲、以安土桃山时代的织田信长为主角的作品，在故事里有着大量战国历史的人物与事件。如果是对这段历史不曾了解的读者，在第一时间内就会被这庞杂繁多而混乱无序的人物与事件的乱入冲晕了头脑，根本就不能理清其间谁在何地做了何事。
《曹操传》是一个1998年的游戏，而《宛如梦幻》是一个基于《曹操传》而成的MOD。尽管在剧情上和立绘上它的确能做到与原作的截然不同，但原游戏的引擎底子尚在，上世纪画风下的演出对于如今早已见惯了俊男美女连翻个十年前的gal都能被称之为考古的玩家而言，实在只能说是一言难尽。
尽管是一个正史向的故事，但《宛如梦幻》里从人物到情节都加入了数不清的ACG圈的neta，而这些neta甚至不止于neta，而是人设和剧情本身的一部分不可分割。如果是对此反感，或者在ACG圈的阅历尚浅不能了解和理解其中neta意趣的话，那这部作品不管在情节上还是趣味上都要逊色不少。但它neta到的范围实在太广，以我有限的阅历而言，能从中看到的关于角色人设的出处就有：东方Project、《战国兰斯》、《织田信奈的野望》、《笨蛋测试召唤兽》、《中二病也要谈恋爱》、《高达》系列、信长之野望吧、V家、《战国无双》等动画与游戏，至于情节所neta到的更是不限于此，《缘之空》、《太阁立志传5》、《Fate/stay night》、《神咒神威神乐》、《五轮书》等等，不一而足。
而哪怕是翻越了此前这三座大山，依旧还有最后也是最难的高山阻碍于前。《宛如梦幻》的确是一部严谨认真的正史向的以战国末织田信长为主角的故事，但在各种细微末节处作者塞满了自己所思考的想法以及自己所欣赏的情节，这并不只是一部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横扫天下一统战国的历史小说，也是一部信长与周围小姓部将盟友闺阁纠缠不休爱恨情仇的情感画卷。在这部作品里，激情与畸情齐飞，基情共姬情一色——不用怀疑，我并没有用错词，这四个词所修饰的对象，都是主角织田信长，尽管它们看起来是如此矛盾到格格不入完全无法相容。
是，这才是这部作品最难被安利的原因。它是异常矛盾的，它有着非常严谨到细节俱全的历史事实，但又充满了ACG圈内的标签与浮华；它用悲怜而感慨的历史笔法将故事划过，却又经常于不经意间荒诞不经恶劣如玩笑；也许前一秒它还在引经据典将历史的沧桑与无奈缓缓道于屏幕前，下一秒、中二而浮夸的话语就会将严肃拘谨的气氛冲扫得一干二净。
但这并不妨碍我对这部作品的深爱。作品的解读是一个读者与作者博弈的过程，在这部作品里作者塞下了太多的内容，而按图索骥将其一一拎出就是身为读者的我的职责。每一次梗被翻寻到出处，我便愈加为作者对梗所二次借用后的恰到好处而惊叹；每一次细节被确证为历史，我便愈加为作者的厚重与博学而钦佩叹服。不，这一点都不累，相反是一件非常有着成就感的事情。只有在我了然这一切以真正的全知全能的作者的目光来看待这部作品时，才能彻底明白那些表面割裂实则融洽的文字每一个都安分守己到恰好在自己的位置；才能彻底感受作者对于故事中角色以及故事本身所倾注的深情厚意。

作为一位五音不全的选手，我对于BGM这一块并没有太多的要求，也没有太多的感触。那些盛名之下以音乐著称的业界作品，我在聆听之后所能总结的也不过是句“的确好听”。于我而言，除非BGM是如电锯锯木般的纯粹噪音，或者是在该低沉悲伤时插入欢乐咏叹调这样的操作，除此之外，它所能贡献的力量凡凡，最多也就是在氛围烘托上凭依于文字质感而更上一层。
《宛如梦幻》只是个同人MOD，而且，并非商业作。所以在BGM的选择上它有着更多可供挑剔的空间，那些耳熟能详的名家名曲，或许都会出现于此——毕竟，是没有人会在意这样的小MOD是否抄袭版权的。在这里，你能听到《道の先、空の向こう》、能听到《騎士王の誇り》、能听到《幽雅に咲かせ、墨染の桜》和《月まで届け、不死の烟》，能听到《千本樱》钢琴奏，甚至还会有《SovietMarchRemix》这样另类的存在。以BGM选材的质量而言，它已经做得很好了。
但光是选材好当然还不够。音乐最重要的作用，当然是恰当其时地烘托氛围和气势。而这一点上，作者做得非常好。于悲伤时低沉，于高兴时欢快，于悠扬时婉转，于沉郁时阴暗，于激亢时昂扬，于沧桑时悲壮。BGM之所以是BGM，是因为它是Background  Music，是作为故事的背景用来增强表达、调节气氛的存在——而在《宛如梦幻》里，它们都被分配得恰到其分。
但BGM所能做到的其实并不止于此。正因为《宛如梦幻》里的BGM都是借用而非原创，所以除开氛围烘托外，它还有着另一层作用——那就是它自身出处与故事情节在一一对应后的照应。开篇的《道の先、空の向こう》，并不仅仅是拿来作为气氛的调节剂，也是用其原典的《缘之空》来曲指故事里织田信长与信奈兄妹此后的情愫。在整部作品内，这样类似于玩梗的BGM选择还有许多，只有在了解原典出处时才能更完美地体会作者为何在此安插这段BGM，而这，是原创音乐所远远做不到的。我甚少能记住其他游戏里何时会有何段BGM出场，但对《宛如梦幻》里的BGM出场顺序却了如指掌，因为它们其实已经与故事的情节融为一体，想要更好地了解和理解这个故事就必然要对BGM的出处来源有所知悉，而在这种二次照应下才更为作者的精心设计而鼓掌。
我至今依旧记忆犹新地一段是天目山之战时，武田信赖在拼尽一切后依旧无可挽回地迎来末路。随着那段文采飞扬的独白缓缓显出，响起的《騎士王の誇り》在那一瞬间就将信赖的辛酸无奈与痛楚不甘都剖析得清清楚楚，“亚瑟王不懂人心”的梗映照在故事内更衬得信赖在此时的悲辛与可叹。尽管在此之前，了解这段历史的我对于信赖的评价并不好，但经此一幕，拜于如此出神的BGM运用，在两相对照之下他的形象已经在我心里被彻底洗白。

什么样的题材最好写？
——历史故事。
原因很简单。不同于其他题材还需要作者去费尽心思琢磨起承转合，历史题材的故事是现成就有的，只需要翻开史书上那些本纪列传，就能将一个故事的起承转合印于脑内。既不需要大纲为骨，也不需要刻意堆砌细节，历史本身就是最丰满的故事，就是取之不尽的文字宝藏。
什么样的题材最难写？
——历史故事。
原因很简单。如果说作者通晓历史让自己有了便利的取材场所，那同样，读者也能在知晓历史时对作品的情节未卜先知。所谓历史题材的故事，归根究底都是要回归和恪守于历史本身的，而历史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何发生、怎么发生的，这些桥段并不是只有作者才知晓的辛密。如果说在别的题材下作者对于自己所创作的故事有着基于全知全能的上帝视角下的越位优先权，能在事先就将故事扳向读者所莫测的方向，能在情节里用此前的“起承”为之后出人意料而又情理之中的“转合”埋下草蛇灰线伏线千里，让读者惊呼“过瘾！完全想不到”的话；那关于历史题材的写作时，作者所能玩弄的伎俩就要有限和克制得多——因为关于故事的细节、关于故事的走向、关于故事的结局，读者其实也早就已经在了解历史的基础上猜到了大半，能供给作者所腾挪发挥的余地，太过促狭了。
所以，历史题材才是最难写好的题材。在这一题材下，既要做到以史为纲不偏离历史事实，又要在此中加入自己的所思所想让作品不至沦为史书的翻版而有着自己的灵魂，还要在有限的发挥空间里穷尽编织之能与读者来玩一场早已被剧透的文字游戏。难，真的是太难了。
换句话说，所谓历史题材，就相当于将一个截然不同的角色或者许多角色穿越回那个历史时代，然后让他们演绎出符合历史事实的故事——而这个故事不但要符合史书记载的事实，也要符合自己全新所创作的角色本身的性格。这就是时空的拘束警察，在明知道历史已经被扭曲异常时还要强力压制着蝴蝶效应的反噬让历史沿着原来的正轨继续正常而正确地延续。
业界作品多如繁星，不可胜数。但如此之多的作品里，能涉及到历史题材的、能将这一题材不写崩的、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实在寥寥。我认知有限，那些古董冷门不曾翻阅，从大众所熟知了解的作品里来挑选的话，《忠臣藏46+1》大概勉强可许，虽然它最后还是在神神道道的超展开上失败了，失却了历史本身的魅力。
但我可以骄傲着说，《宛如梦幻》的确就是这样一部“历史题材”的作品。它恪守着历史的脉络，甚至不乏一些最新被发现的历史细节；这个故事的发展遵循着历史的事实必然，但它亦是全新的只属于作者自己的故事，因为这些角色完全不可能是真实的历史人物，故事的推进也是故事里这些角色性格使然；它有着超脱于只将历史故事复述的内核，用后世的现代眼光来看待和剖析当时的历史，言词里满是对历史沧桑与时光洪荒的无奈和同情，却又不乏“而今跨步从头越”的豪情与激荡；哪怕是作为一个故事而言，它依旧足够精彩出奇，虽然我自认已经对这段历史滚熟于心在面对最终TE的关原之战时，还是要为作者的草蛇灰线伏笔照应而击节叫好，这真是完美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反转；而最为重要的是，这部作品的历史观是如此正确向上，最后那场“杜鹃不鸣如之奈何”的诘问里所引申出的第四种可能，实在是太过正道到理直气壮言出“天下有正气”。

历史是什么？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实。它不是薛定谔箱中的那只猫，在没有开箱之前会一直处于不生不死的混沌之态。它是确凿的、唯一的，是只有一种可能性的事实存在的。
但，想要精准探寻这无比精确而正确的历史真相，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历史已经发生过，已经被时光的洪流磨蚀过，我们无法回到那个时代、那个地点，去亲眼观测事实的产生。我们只能依托于文字的记述和文物的发掘，来对那个时代里的细节慢慢斟酌、仔细推敲，来一点点接近更为正确的历史。
真实的历史的确是唯一的事实，但身为后人的我们所了解的历史，却只能是如雾里看花般的重新解释。历史研究的进展就和科学本身的发展一样，是一个不断提出假说然后肯定或者否定自己的循环过程。而我们始终无法彻底明白那早已泯灭的信息，于是历史在我们眼里，终归还是充满了歧义的可能。
这份混沌让历史本身失却了不少严谨，但对于创作而言，却恰好是足以发挥的舞台。正是因为有了这片模糊的空间，历史故事才能从真正的历史本身的桎梏下解脱出来，而发挥其作为一个故事本身的魅力。
《宛如梦幻》里，这般发挥的例子很多。作者精研于战国史，各个故事具体到细节都能从史书里一一对应，哪怕是neta都严格遴选着从史实里寻找依托：前田利家是个金甲闪闪的中二病，但他曾经少时真的是信长的狐朋狗友；真田初音虽然是原创角色，但她“初音”之所以落于“真田”处却亦是经过了一番考证索隐；织田信奈屡屡受伤每每让信长为之暴怒，但每次受伤却也严格对应着真实历史上信长失去了一位兄弟；全篇前期最大的黑幕武田胜赖其实是为某个东方Project里的人物所利用，而历史上信长讨伐胜赖时的确以公家的名分赐以朝敌的宣战借口。整个故事虽然建立在作者自己架构的空想之上，但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在历史事实与自我创作之间不停走着钢丝平衡，将历史本身在可能性上的浪漫写就出来，有时甚至让我觉得“啊，如果历史真的是这样就太妙了”。
在进入二周目后，《宛如梦幻》在主线剧情上会有两次选择给予玩家。这两次选择所指向的不同分支，都是“非历史”或者说“非我们所熟识的历史”的，其一将斋藤龙兴写成了智计百出的今孔明，其一则将上杉谦信从印象里的为义而战的军神直接描成了心机深沉的大名。这些情节与熟知的战国史相差悬殊，但却绝非空穴来风。竹中半兵卫的今孔明之名，其实是他儿子在此后成书吹嘘时才得以声名彰显；而战国乱世下身为风云人物的谦信在道德上居然无垢到大义凛然，也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人性奇迹。历史于此分歧，我们所熟知的历史、以及另外一种更具有合理性和浪漫性的可能历史。难能可贵的是，作者在展露这些情节时，并没有刻意黑讳污捏，其间情节其实都是有据可言。
所谓“历史故事”，既必须遵循“历史”，亦必须讲究其作为“故事”的精彩。历史真相本就是真假莫测的，就算能确证其中所发生的事实也难以辨清当时人物的论心论迹。作者遵循着历史的本实，却又不囹于固有印象而大胆创设，将这种更富有故事性和戏剧性、更能表现角色悲剧性与命运感的戏份作为“另一种可能”呈现于读者的面前，实在是深得“历史故事”这四个字的精髓。
于历史知识而言，作者当然远比我要懂得更多。但他没有因此轻待读者，因此轻待历史。
哪怕这些分歧其实在不同史书记载下的确有着可能，哪怕这些分歧在作者生花妙笔下远比我们所熟识的历史要更精彩，作者依旧给予了历史本身极大的尊重，特地用选项的形式将一切抉择权交给了读者。你可以选择继续相信自己脑中的知识，以一周目的轨迹继续将故事发展下去；也可以大胆点在那个分支选项上，在虚构的历史里体会一次仿佛却有其实的可能。

好的历史故事是怎样的？
是严格遵循着历史记载一板一眼描述事实吗？不，那种事交给史书就好了。是挂上历史名字然后放飞到所有发展都面目全非的另一条世界线吗？不，那种事交给起点就好了。是在历史事实与故事演绎之间走钢丝做到两者俱佳的平衡吗？是，但也不止是。
——因为这样的作品足够精彩，但却没有“心”。
正如在上学时老师曾循循教导的那样，一篇作文、一部小说，是要有着其中心思想、有着其所表达的核心宗旨的。《三国演义》虽写三国之事，所要讲述的却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历史必然和“尊刘抑曹”的封建正统；《平家物语》描尽源平合战，却处处印证出“诸行无常、善恶有报”的佛教轮回。
作为一部以织田信长为主角的故事而言，在历史层面上，《宛如梦幻》尽可能做到了兼顾历史史实与故事浪漫的尽善尽美，但作为一个现代人所写就的古代故事，它当然也是有着作者所要表达的内核的。作者借故事内角色之口，将自己的思辨写进当时的历史里，让古人语今言，让他们的历史故事能够超越单纯的战国时代而上升到更高的用以借讽现实的程度。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矣。
借由这些角色的故事，作者讨论了许许多多。木下藤吉郎在命运垂青之下不改自身不懈努力的坚持；织田信长与真田初音在面对真爱时无惧礼法和习俗的凛然无畏；作者在插入自我思考后对于历史人物固有印象从另一个视角下的新解读；安土桃山时代隐于战争幕后的公家与武家之争；天下归一的时代潮流和诸国纷争的大名私心在近畿与东国背景上的最终冲突；以及贯穿于故事始终从斋藤道三、松永久秀到织田信长、富田长繁、羽柴秀吉和明智光秀在“下克上”这一话题下的不同追求与表现。这些论点虽然多而杂，但作者总能将其整理得条理清晰而又前后照应，更擅于用不同角色和同角色不同时期的表现来映射对比，不但在讲理上，而且在故事叙述上都是一种享受。
而最令我感触动容的，是作者构设了这个基于战国却又完全架空的世界观后，让角色自主成戏，让故事自由推进，在遵循着历史的同时却在最后翻出了完全不同于历史的答案。我一直想要期待着有那么一份不但是在叙述历史上、而且在历史观上都有着高起点高水平的作品，而《宛如梦幻》，符合着我挑剔的期待。
整篇故事最大的高潮，无疑是空想的王道线（蓝线）的关原之战。尽管这是一场架空的战斗，但在前情的细节安排上，作者依旧做到了架空与史实的妥帖重合。然后，是这场天下分目之地的天下分目之战，一介毫无所长唯余忠厚方似伪的毛利辉元对阵上了在设定上无有敌手百战百胜多智而近妖的神君家康。
在历史上，这场战斗的结局读者其实很清楚。而在故事里，作者也不惜一次次从设定上为家康再添筹码：他是天选之子，是注定的神君，是有着昭昭天命加持的神迹，是被遴选为要为日本带来三百年盛世和平的救世主。他于人心之上舞蹈，乱世的任何人都躲不开他的算筹计谋：三方原的败战是为了引武田信玄于死地而伏击；已建霸业的织田信长基业却能被其三言两语瓦解掉信孝与信雄；哪怕是最强人杰、此前无往不利的羽柴秀吉依旧会在小牧山长久手中计折戟。他，就是无敌的存在。
但在最终，这场由他谋划、为他利用、被他主宰的命定之战里，他败了，败在了毫无所长的毛利辉元手里。那是这部作品最妙的伏笔设计与回收，也是这部作品最妙的历史阐释与解读。
世人喜欢用“杜鹃不鸣”来比喻战国末期叱咤风云的三位人物，即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后人用这一虚构的问题及其答案精简地勾勒出这三位人物的不同性格。故事里也借用了这个问题而稍有变化。杜鹃不鸣，如之奈何？信长果敢而雷厉风行：“迫其鸣。”秀吉聪明而务实精细：“诱其鸣。”家康隐忍而坚韧不拔：“待其鸣。”
织田信长是霸者，他将会如疾风骤雨，乘势而起席卷这六十六国；羽柴秀吉是智者，他将如无双谋将一路顺利下克上成就战国时代最耀眼的平民神话；而德川家康是王者，他坚忍不发算定天下，于最后谋筹画策将天下这张大饼以一战之威收于囊内。
历史是属于英雄的历史，历史是为英雄所表演的历史，历史是被英雄所主宰的历史。三位人杰，三种性格，三份抱负，三场结局。短短一问，道尽英雄气短，时光轮转。
但其实，历史并不只是属于英雄的历史。但其实，历史并不只是英雄所表演的舞台。但其实，历史并不只是被英雄主宰的史册。
杜鹃不鸣，如之奈何？——放之归山林。
如果说，织田信长是霸者，羽柴秀吉是智者，德川家康是王者。那不沾一丝乱世血污、不染一点人性污泥的毛利辉元，在这颗善良博爱的赤子之心下所呈现的，是仁者。
何为战国？国争为战之世也。何能一统？固需信长挥鞭执戈、固需秀吉苦心筹虑、固需家康定制行世，然最大之功者，则人望归于一矣。民心所向，民心所往，此无往而不利，无坚而不催，所谓英雄，不过其上弄潮，非能定势矣。
那就是这场故事里，毛利辉元所最终战胜德川家康的武器。哪管什么昭昭天命，哪管什么算无遗策，哪管多少英雄金戈铁马，哪管多少俊杰雄姿英才。他所持有的，才是最为锋利的神兵，才是决定这历史走向的最厚重的砝码。
这场战斗，胜利者是毛利辉元。因为他善良纯真、不染一尘。因为他心忧天下、体恤万民。因为他，是仁者啊。
——仁者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