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2-1 22:38 /
        清晨,他在靜寂中醒來,而她已離去。
        暗弱的光在這小小的房間里盤桓,像是要照亮什麼,卻又什麼都沒有照亮。
        窗簾拉開了一半,在外面,晨光為一切披上了淡藍色的薄紗。也許她在走之前曾坐在窗邊,凝視過這淡藍的晨景。又或許,她那時還在等城市裡最後的燈火熄滅,在等真正溫柔的、真正包容一切的夜降臨。
        誰知道呢。
        最終,她只在枕頭上留下了幾根發絲。他茫然地伸手探尋,試圖在她側臥過的地方找回一點體溫,卻被冰涼的床單狠狠地刺痛了。
        在高潮中落幕,劇作家們慣用的手法。
        這樣也好。他想。這樣那些無意義卻不得不存在的爭吵就不會出現了。
        床頭櫃上擺著個不入時的機械鬧鐘。在它外殼上的黑漆才剛開始剝落的時候,它還因漆底下閃閃發亮的黃銅看起來很有些韻味。不過,那已是很遙遠的事了。在他將它從一堆老物什中翻出來的時候,斑駁的銅鏽就已黯淡了它的光澤。但儘管如此,他還是很喜歡它,以至於費勁地將它修好,並養成了給它上發條的習慣,彷彿這麼做就能喚回那些「過去的好日子」。
        看起來他還能躺一會兒,這使他放下心來————畢竟,被窩里是那麼暖和,更衣又是那麼麻煩。
        這時,他又注意到房門是半掩著的。是為了不讓關門時的聲響驚醒他麼?多此一舉,她明知道他不會挽留的。他想。
        她已在他的戲劇里先行謝幕。而無論怎麼想,這都是好事。
        她在他的故事里「死」了,她的熱烈奔放、神秘莫測也就成了某種永恆的東西。她不必和他一起衰朽,他也就可以去相信,她會在某處一直綻放下去。即使在他變成一個滿臉皺紋,脾氣古怪的小老頭————他確信自己會變成這樣的的傢伙————之後,她也仍將是那個她,仍將是今天以前那個喜歡靠在陽台上發呆的她。
        這很好。那些美好的東西可以不受將要到來的漫長時光侵蝕,而是會隨著他自己的腐朽,不斷地被他賦予新的意義,變得愈加純粹。這當然很好。
        只是,他無法再更多地瞭解她了,那個真正的她。
        其實這也很好。如果她沒有了那點神秘,他可能就不會再喜歡她了。可能。
        他忽然想睡上一覺,抓住被子向上扯過下巴、蓋住臉頰。因為失戀而翹了一天班?不,這也太滑稽了。翹班只不過是因為他感到困而已,只是因為他想要好好地休息一天而已。
        但是它今天早上還沒響過,它待會兒會響的。他差點忘了這碼事。於是他從被窩里抽出手,抓起它,奮力朝牆上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