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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误的个体记忆
回想起被封控的那两个月,除了物资上的匮乏和人身自由上的限制,更多的愤怒与无力都来自于一种“有人想要堵上我的嘴”之感。任何与上海封控相关的文章和帖子几乎都难以活过24小时,印象最深的是当时有同学感慨伙食难吃,在公众号上发文章说要烧掉世界上所有的包菜和西葫芦,连这样一篇几乎没有针砭时弊的文章过了不到一天都还是消失了。这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有一股异常强大的力量在塑造一种正确的集体记忆,在正确的集体记忆之下,哪怕一丁点负面情绪也是不被允许存在的。
想要消解这股力量,保留住自己的个体记忆,我手中最有力的武器似乎只有我的相机。因此,在上海被封控的两个月,成了我最频繁地用相机记录生活的两个月。照片是一种记忆,我用相机拍下做核酸的队伍,拍下隔离的围栏,拍下成堆的垃圾,拍下火车站里逃离上海的人群,试图使自己的个体的记忆不被淹没于“正确的集体记忆”的洪流之中。
其实五月底逃离上海后我就想将这些照片整理集合一下分享出来,但奈何逃离上海后便忙于期末考等一系列事情,再加上时间一长便慢慢淡忘了,没想到我终究也败给了正确的集体记忆。荒诞渐渐成为日常,核酸从72小时变成48小时再变成24小时,似乎人们早已接受了这种“忍一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生活。直到校园生活再度戛然而止,毫无征兆地陷入封控之中,我再也忍无可忍,决心将这些照片分享出来。
我向来是一个讨厌囤货且讨厌排队的人,但在国庆后传言要封校的前一晚,还是在一种本能般的焦虑的驱使下走进了人挤人的超市,望着空荡荡的货架不知所措,最后捡走了一盒被剩下的速溶咖啡。望着超市里排大长队疯狂囤货的人群,我会心一笑——无论官方如何地想要塑造一种正确的集体记忆,原来大家都还是没有忘。
我无意在此讨论宏大的路线与制度问题,只是想借由我在上海“全城静默”以及国庆后再度封校期间内所拍摄的一系列照片,展现出我个人视角下封控的日常,通过照片留存下一份有别于主流的集体记忆之下的个体记忆。
2022.4.1-2022.5.22 被封控于宿舍楼内的51天,处外出做核酸的时间外,每天所面对的只有阳台外对面楼密密麻麻的阳台。
静默
静止的、凝固的、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生活
爬满藤曼的自行车。最初封校未封寝的一个月,校园里最能让人感到生活被暂停的变化便是日益增多的被荒废的自行车。封控无法压抑春日的勃勃生机,当线下授课和堂食暂停之后,失去了用武之地的自行车也随之被迫原地静止,任由野草将其缠绕
封校之处正值校内樱花绽放,这也许是封闭的校园里为数不多的给人带来希望的事
宿舍楼封闭后一日的吃喝拉撒全都集中于寝室里,每天之后统一下楼做核酸时才能将垃圾带下楼,整栋楼的人产生的垃圾堆在一起颇为壮观
发放物资后剩下的包装盒被遗弃在校园内无人打扫,正常的生活早已停止
夕阳从窗口射入,楼道尽头仿佛成为了逃离封控前往异次元的紧急出口
空无人一的操场,摄于做核酸途中
五月封控情最严峻的时候,学校围栏外的小区,一个也许是从家里溜出来的人在河边锻炼
学校早餐发的豆浆到了中午便会变成豆腐花状并散发出阵阵馊味,学校的其他伙食虽不至于吃出人命,但也大都如此不堪
“红蓝条事件”,在静默中的爆发
管控
寺山修司的电影里年轻人抛下书本走上街,感受痛苦与幻灭,封控中的年轻人抛下书本走上街,却只能麻木地接受核酸检测
刚封校没多久学校就堵上了围墙上以往同学们取外卖的小缝,后来又加上了层层围栏和铁丝网,讽刺的是,那个“消防车道禁止占用”的牌子依旧挂在上面
操场上与体育馆内核酸检测的队伍
享 受 乐 趣
宿舍走廊上挤满了人的场景平日里可见不到,只可惜这不是在庆祝,而是在准备下楼排队去做核酸。自从封控升级到宿舍楼之后,做核酸就从大家各自到体育场做核酸变成了以宿舍为单位统一列队到体育场做核酸。
以宿舍楼为单位列队去做核酸成为了唯一“放风”的机会,在宿舍楼到核酸点的路上,几乎每隔十米就有一个志愿者,维持着队列的秩序。前一个志愿者不停地催促着队伍里的人跟上队伍跑起来,下一个志愿者又竭力地对着后面跑上来的队伍喊道“停下来保持两米间距”,在这跑跑停停中似乎我的每一步都不得不处于管控之下。
远处的志愿者与警戒线
排队领取物资学生。封控下的物资供应仿佛回到了计划经济时代,买东西要先抢购买资格,大家都热衷于以物易物,统一发放的各种奇奇怪怪的品牌的零食几乎成为了大家对于艰苦生活的一种集体记忆。
逃离
看,人就和垃圾一样
路上的检查点,2022年5月22日摄于从学校前往虹桥火车站的路上。彼时上海仍未恢复公共交通,从学校到火车站要么花高昂的价格包车,要么徒步或骑车三十公里。
立交上一辆车也没有的上海
虹桥火车站进站口,桌上堆满了过不了安检的含酒精消毒液
候车室内弥漫着疲惫的空气。尽管我没有亲自见到骑几十公里车来虹桥火车站的人,但候车室里疲惫的氛围多少也验证了这一点,更何况如果不是最后找到了车我真的认真考虑过从学校拖着行李骑车到虹桥
候车室内售卖盒饭的工作人员
穿着防护服相拥的情侣
穿着防护服睡着地上的人,看到这一场景我的第一反应竟是死亡搁浅里的尸袋
白色恐怖
等候上车的一家
看着横七竖八睡在地上的人和密密麻麻的人群,真有一种人就和垃圾一样的感觉
大多数时间里我能接触外界的地方也就宿舍的阳台,下楼做核酸比监狱放风还不自由
今年统计口的曲线上也被深深地烙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