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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性要素及其他，【DIY】ep6杂谈

       EP6内容实在非常丰富，笔者试从作品的故事内外就本话进行一个简要的阐发。
       第六话部分桥段采用了一种很有意思的制作方针，即在开篇和海边的一处将作品的背景便为静止的画面，同时由人物形象的活动带动行文。以开篇为例，第一幕的俯视镜头便是静止的，接下去的整一小段的行文都由两位女学生带动：
       两人首先在换鞋处换鞋，与英语老师打招呼，而后在以“放学后的活动”为主题闲聊的过程中，一个平移镜头将画面的焦点从校舍墙壁转移到校舍后的DIY部一行人。我想强调的是，本段是以两位女学生为聚焦点带动的镜头的运动，（尽管两位女学生是匿名的），作品简练地完成了开篇的时间地点等要素的交代。

       同样的画面逻辑也出现在海边的一幕中。从小匠附身捡贝壳开始，原本海浪冲刷沙滩的动起来的背景便为静止的单幅背景，同时，这一段在画面上的逻辑是，后一位出场的角色通过出现在前一位角色的画面中完成叙事中心的切换：
       小匠往后景走，而后部长进入画面的前景完成一次切换；而后部长在捡起螺帽并透过螺孔看，小希进入了这组画面并成为叙事中心；之后，通过一个平移镜头，接力棒交给了job子；下一幕，小予通过在前景进入镜头完成转换，最后通过放生海参的一幕最后将叙事中心交给miku。此刻，海浪重新从小予放生海参开始涌动，这一段结束。
       首先要阐明的是，这固然是一种很俭省的手段，但这决不是一种“偷懒”的手段。不如说，在这一幕中，这样的处理手段很让人联想到话剧中的处理手段。换而言之，这一段可以说是高度舞台化或是戏剧化的。一处话剧若是开场时有群像桥段，那么便会使不同（组）群众演员依次在舞台中心完成其表演后退至后景，并由下一组演员接过观众的注意力。
       同时，这一幕具有戏剧性要素的另一层要素是，镜头始终以角色为焦点，通过不同角色间的接力，这一段中观众的注意力始终紧紧落在角色身上，也就是上文中提到的“以人物为中心带动镜头的运动”。并且背景也是以作为叙事中心的角色的交接为根据完成的切换。

       作品中出现的装置也凸出了作品具有的戏剧性要素。本段中，小予碰巧捡到的海参成为了本话中联系小予和miku的行文中的重要要素。海参出现在这一幕中依凭现实逻辑是否合理不得而知，但作品的行文赋予了这一装置出现在这一桥段中的合理性，正如智慧果成为亚当和夏娃的故事中必不可少的要素，在这一幕中海参，成为了联系小予和miku的“智慧果”。
       同理，miku走路时被漂流木绊倒，漂流木作为装置的存在为作品的行文提供了可能；又比如小匠和job子堆砌的夸张的沙堡。作为作品中装置而存在的沙堡给予了其夸张的正当性，不如说沙堡越夸张，观众便越心知肚明这是一个装置。而作为装置出现的沙堡，其存在的意义便是被毁掉，这是一种行文上的必然。可以说，这便是一种制作组与观众间的合谋。

       这段中具有戏剧性要素的不止有具有舞台性的画面，画面中的角色恐怕也是高度戏剧化的。在讨论本作的人物形象时，我们似乎能够轻易地给每位少女贴上标签：小匠是“文学少女”，miku是“傲娇”，job子是“老美”，小希是“南国少女”，部长是“手工达人前辈”，小予是“（小豆豆一般的）天然少女”，而指导老师则是“大和抚子”。这样的标签，或是脸谱形象，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制作组有意为之。
       需要承认的是，固然这是一把双刃剑，但这样的“刻板印象”同样代表制作组与观众间的默契，每个形象各异的少女会在何种情形下做出何种举动是可预计的，这同时意味着少女直接继承了该角色要素的资料库，观众得以轻易把握、熟识作品中的角色。尤其是，在戏剧语境，尤其是群像剧中，作品偏好树立一系列个性鲜明的类型角色，这既方便角色人物形象的树立，同时便于作品戏剧冲突的建立。
       可以说，作品中的少女与其说是以“使观众全心代入共情的崭新的角色”为目标建构的，不如说，她们更像是一群性格各异的被观众们审视的舞台上的演员们。

       这一点在本话中“露出泳衣”的一幕有了很直观的体现。在勤奋地捡拾漂流物后，小予提议众人去玩水。心照不宣贴身穿着泳衣的众人在这一刻纷纷“将谜底揭晓”。这一幕可谓是极具情色意蕴的。在日本的文化语境中，趣味的最重要来源从来不是“揭晓谜底”后的“实情”如何，而是体现在“揭晓”这一过程中、体现在少女们掀起自身的衣物、宛若要“露出”答案一般的举动中。
       这一幕的情色意蕴的内涵是，这是一种典型的“窥探”，在摄像机镜头前，少女的秘密得以（在不知情的情形下）为作为他者的观众所知，这样的“违反（作为一部一般向动画的）常理”的举动带来的背德感成为这一幕趣味的根本。
       在日本文化语境中，“窥探”始终是经久不衰的主题。比方说，著名的物语小说【源氏物语】中，男主人翁微服出门到心仪的女子家，透过门扉或是有疏漏的篱笆、或是隔着屏障以“窥探”不知情的女子的桥段频频出现。这一幕的现代翻版层出不穷，文学上，郁达夫的【沉沦】中便有“我”窥探旅馆老板女二的入浴而血脉喷张的桥段。

       这样的叙事有两点需要指出。第一、这显然是一种以窥探者（一般为男性）为叙事中心的不雅的趣味。鲁迅的国民性批判中严厉地指出这样的趣味背后的堕落本质，因而这篇杂谈仅以讨论作品趣味为目的，望读者加以批判性认识。
       第二、显著的，在这一幕中，作为“窥探者”的摄像机镜头不再作为一种无主体性的中立的一方游离于作品的行文之外，而是具有了一定的主体性、成为了“入侵”作品世界的具有异质性之物。这意味着一种与一般萌系作品的“少女视角”的根本决裂，镜头不再能够代表少女，观众也就无法与少女共情，而是成为了“窥探”少女的游离于作品之外之物。
       这一点恰印证了上文提到的，制作组不以塑造自立的供观众代入的少女形象为目的，而是将少女置于被窥探的境地。这揭露了本片看似是以少女生活为主题的子供向作品，实则是一部以成年观众为潜在受众的作品的本质。尤其是考虑到制作组采用的“童话式”的背景美术风格和画面处理手段，使作品的实情与画面的表征间产生了强烈的反差，使这一实情更为戏谑。
       而这句话的双重涵义是，少女成为在舞台上表演的、被窥探的演员，观众（因而）站在了观众席上，以一种亚里士多德【诗学】意义上的“上帝视角”的角度，站在作品外，冷眼审视演员们的表演和其具有的（角色的台词和潜隐在台词下的）双重内涵。

       第六话的行文并不是一个松散的结构，恰恰相反，本话具有明确的叙事主题和叙事目的。叙事主题是miku和小予在海边的一天，叙事目的是体现miku内心的变化。第六话文末miku和小予在夕阳西下的废弃渔船便的对话很有趣味，但这一幕并不是孤立出现的，它有很明确的铺垫和尾声。
       第六话严格意义上的开篇是早晨miku被小予拉着跑。这一幕是告诉你，故事正式开始了。并且，在故事的开篇，miku对小予还是遮遮掩掩很不坦率的，跟前几回一模一样。这一点是怎么体现出来的？体现在去海边时电车上的座位顺序。Miku明显不是很喜欢小希的，但尽管如此，她还是跟小希并排坐，小予和job子坐。
       而到了结局，归程的电车上，miku却和小予肩靠肩睡着了。一首一尾的呼应，很多没有明着讲出来的东西便在这样的细节中完成了阐发。这两幕的处理很像是【莉可丽丝】第三话的处理，同样是两班电车，同样是从座位上看出来的变化。

       回到文本中，关于miku和小予关系上的描写依次还有以下几处。首先是小予抓着海参时的幻想，这一幕的言外之意是，miku觉得小予还是老样子，爱幻想的样子一点都没变。而下一幕中，围绕着漂流木miku和部长展开的对话则是miku心路历程中产生变化的开端。Miku对着部长说，小予的样子怕是熟练不了。部长答，非也，小予最近能够稍微熟练地运用工具。
       这一幕是很有象征意义的，意味着在miku跟小予分开的时间中，小予有了不为人知的崭新的一面。而这，恰是改变的开始。“有了不为人知的改变”具有的内涵，具体可以参照著名的【虹咲】一期第11话。
       再下一幕是miku和小予漂在水上，很值得一讲的是miku模仿小予重复了“到底是你”。这一幕揭示出miku实际上是一个很典型的高中少女，而她的这一面，至少对小予，是掩藏着的。而这，恰恰是人物发生改变的弧迹的发端。

       再之后便是夕阳下两人在废弃渔船前的对话。
       小予站起来，对着miku，说想让她加入DIY部，这样就能够一起回家。这一幕实在是太漂亮了，就好像她在说，她想邀请miku进入她的世界一般。【冰菓】第23话，石田奈央美负责背景美术的那一幕，千反田对折木说，她想将她的故乡介绍给他。这是具有同样的意蕴的。小予背对着miku说了这样的话，而后转身，伸手向她邀约。完全就是告白。
       而后，根据通行的惯例，miku准备张口，而后被小希打断。实在是过于经典的桥段。但是这样的设计是有其深意的，为的是引入后一段。小予和其他人在海中玩水，海水泼在小予身上。就好像【电锯人】pv中刻意选取了三人在海水中戏水的一幕，这是神圣的时刻，宛若静止一般，画面被放慢，仿佛顺应着少女的心意，想让这一刻化为永恒。少女在海边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就好像汪曾祺【受戒】中看着田埂中一串串小脚印的小明子一般，她看的怔住了。少女在这一刻，“恋爱”了。

       返程的车上，两人肩靠肩睡在一起。这代表着一种紧密连接的亲密关系，就好像【少女歌剧】中小时候的神乐光和爱城华恋肩靠肩在列车上睡着的一幕，这样的一幕作为象征，很多事情、很多心情，便这样发生了悄悄的变化。因而是很美好的一幕。
       之后一幕，带点雾霭、带点潮湿的氛围，整体的氛围渲染做得很好，让人很期待下一话的故事。下雨也好，天气和蔼也好，小镇、故事的一幕幕场景总是温柔地包裹着少女们，这是她们的一片小小天地。但也隐隐的感到顾虑，这样的情形注定只能短暂地存在着。在这之后呢？明天呢？未来呢？
       恐怕当下的生活便是少女们最好的回答。在局限性的场域中，少女们有着自由的开创未来的可能。这样的生活能够一直延申下去就好了，果然会有这样的稍显寂寞的感触。无可奈何的，故事终将落幕，而此刻的片刻繁华，则已然是意义的全部。
       余下的，便是珍重，罢。

11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