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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终将成为你

花了点时间，笔者终于把号称三大百合神作的《やがて君になる》看完了。漫画一共8本单行本，万幸底子还在，笔者直接啃了生肉，尽管稍累一点。鸠摩罗什把梵文佛经翻译为汉语，他讲翻译是嚼饭喂人，饭经译者一嚼，滋味自然差些；林少华的直接参与才让春上春树在中国大火，他说翻译是给光腿穿丝袜，译者水平影响腿的质感：这些观点着实是睿智的。比如仅从漫画名字上看，やがて除了可以译作“终将”外，实际上还有“差不多”“紧接着”的意思，并不是单纯的finally之意。另外还有太多随处可见的口语，诸如什么“べつに”“侑から誘ってくれるなんて思わなくて”之类的句子翻译过后韵味大变，故想看“没被嚼过的腿”，还得是生肉。
“嚼腿”感受？执笔当下，笔者仍记得看完全故事后的苦笑：这么单纯而甜蜜的结尾，是我可以看的吗？然后继续苦笑：这么单纯而甜蜜的故事，竟然能看下去并且看完了？
然而仔细想想这个故事，极细腻的同时实际极其平庸。剧情上看，一次远远称不上惊艳的初次邂逅，协助学生会长的竞选，小秘密被发现，合宿，文化祭，排练话剧和剧中剧，修学旅行…进展是公式化乃至模式化的。某天老婆凑过来问笔者在看什么，笔者答曰“校园恋情”。看了一眼漫画中少女的模样神态和表情，老婆嘴撇到了天上，说“你可真厉害，我现在肯定是看不下去的”云云，笔者笑笑，说“这不是复习外语嘛”，然而我们二人都知道这话肯定是违心了。
所以有趣的部分是笔者还能把这么纯情的东西吃下去的原因。都说最重要的是认识自己，所以从蛛丝马迹看，除了近乎于坐实了“百合男子”的身份外，笔者或许是一个极其传统的人也说不定。笔者合理地猜测自己的理想，大概从来不是什么挣大钱，傍大款，建一个大帝国之类，而是追求一场樱花树下邂逅的恋爱。然而，这个看似简单的句子实际上藏着太多定语、前提和下场，以至于一读到这里，笔者便联想到，如果不是因为陈圆圆，吴三桂何以让清军入关改写了中国近300年的历史呢？再接着便想起罗辑，如果不是因为庄颜，他怎么会成执剑人，把全人类的命运，绑在一个按钮上呢？
如果不是因为打电竞是如此的需要天赋，出人头地是如此的难，谁会去考清华北大呢？
然而仅凭这样几个“求而不得”“强求故失”的例子，似乎仍不足以说明这“平庸”的美感。故其成功之处，大体上还得归结于其描写的细腻了。《终将成为你》中有大量人物内心戏的描写，把一系列并不复杂的故事塞进8本并不薄的漫画中，在于每一个小的变化，或态度或表情或动作，作者都进行了刻画，特别是内心的想法。对百合的少女心能进行细腻的描写，读起来却不令相当一部分人头大或乏味，作者毫无疑问是女孩子。因为，这正是老婆一直以来教导笔者的观点：只有女人才了解女人。其实仅这一句话，就足够解释很多复杂的现象；而深入理解这句话，作为一个男人来讲就掌握了方法论：甚至比如如何理解和处理婆媳关系。
有种观点笔者非常认可，也多次表述过，即正经的百合，或称“硬核百合”，受众毫无疑问是女孩子。《终将成为你》中有很多细节能佐证这一点，比如槙圣司这个男性人物的设定。他不小心发现了侑和灯子的秘密，却一直保守着秘密，剧情上永远在需要他的时候出现，其身份是侑最好的一个倾听者，他从不给建议，只是说一点自己感想，并能引导侑把自己的想法全部吐露出来。另外很重要的一点是他丝毫不介入侑和灯子之间的故事，他也完全不介入侑自身的任何情感发展，如旁观者一般没有任何行动，没有什么“促成”，“传帮带”之类，仅仅是倾听。这当然很理想化，但同样是理想化，这往往不是男性视角下异性的特征。举一个不太恰当的例子，男性的红颜知己和女性的蓝颜知己其实不是对应的一对：虽都属于“想发展一个”的那一类，但红颜知己太多了，笔者见过无数男人有着不只一个的红颜知己。比如一个不小的个人企业老板，其知己就位于某个核心或看似不关键的岗位上；而一个如槙圣司这般优秀的蓝颜知己，真的太少见了，勉强合格的都少见。求而不得的东西最终都表现在了二次元世界里。但是，但是呢同志们，这丝毫不影响女人对男人的了解。且，在那么多红颜知已下的熏陶，未见那伙计对女人有多么了解。
另外如佐伯沙弥香，这个三角关系中“竞争者”的设定。其聪慧、默默守护、识大体、知进退这样的“不令人讨厌”的性格，也是非常“浪漫主义”的，通篇丝毫没有“撕逼”式的“爽文”模样，这种“共情”是男性视角作品少有的。其“如果表白了，就连朋友也做不了了”“她变了或着我变了该怎么办”等等观点也非常的少女视角。关于沙弥香和漫画剧情样式，试举一例：单行本第7本沙弥香向灯子表白的一段（第37话）。夜间满天星空，看着漂亮的喜欢人在眼前的沙弥香，红着脸还未说话，灯子便说“抱歉，沙弥香”（“だめだよ沙耶香”，だめ本意是“不行”的意思，中文语境里做“抱歉”更贴切），沙弥香一愣还未说话，灯子便先说出了“我不是沙耶香期望中那样子的人”（“私は沙耶香が期待するような人間じゃない”，“期待”，这里大概译作“期望”更合适一点）。沙耶香却以愈加坚定的表情，说“你不要小瞧我（的决心）”（“私を見くびらないで”，“見くびる”是轻视、小瞧的意思，意思上补个“决心”更妥帖），紧接着蒙太奇，拉起那个坚强背后那个不坚强的灯子，安静却又坚定地说出了一直以来想说的话，紧接着回忆初次相见…离开是小步快跑，开心，却又忐忑地在心中反复说“终于说出口了”（“言った”，是“说”的过去式）。正如此例，沙弥香难以让人讨厌，而通篇正如这个段落的剧情一般，并没有什么“轰轰烈烈”式的“爱恨情仇”，就是“安静祥和”式的“小确幸”。
单行本第8本，没什么核心剧情，上来就是确立关系，然后通篇发糖。值得一提的是一点点エロい内容，从前到后都让作者处理的极其浪漫。打保龄球赢了以后，灯子问侑想要什么礼物，侑想了好久，终于在某次羞红了脸，说“お泊まりがしたいです“，这句话让笔者想到了大学期间读太宰治的文章，其写和少女的故事是“一夜を明かして”，笔者想作家到底是不一样。类型的情境，用郭德纲假称徐志摩的话讲便是“想和你一起起床”。不知道中文版是如何翻译的，但笔者认为，无论如何翻译，均失韵味。正如李清照“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红藕香残玉簟秋”一般，意境表达是在言语之外的。故看似简单，却是无论如何翻译都会大失韵味的。
エロい内容并无太多可说，以エロい为计量标准《终将成为你》显然是很低程度的，但作为纯情的“硬核百合”，这大约是笔者能接受的极限了。感想一，是如果不想要身体，那算不上真正的爱情。当然，想不想要身体和是不是爱情之间是必要而不充分的关系。感想二，foreplay和afterplay很重要。绝不能把和所爱之人的“一夜を明かして”变成了“一秒を明かして”，这遑论缺乏美感，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了。
另外，大约也需提一下其动画版，或许这是更多人容易接触这部作品的媒介。动画是漫画前4本和第5本中的第1话的内容，其大约99%复刻了漫画的内容，几无什么新东西。漫画由于其本身即是视觉传达，又正如笔者上文中说的那样其漫画已然“自带效果”，故在笔者看来是像分镜一样，实际上早已经是一部动画了。动画的对白，大体上也是在漫画对白和内心想法的基础上适当进行了一点增添。其实拍的不错，但第一季的半截故事结束后第二季迟迟没有动静，大体上因市场反馈一般而作罢了吧。其可称之为丰富了市场，但毕竟不同于“轻百合”，说到底“硬核百合”是小众的。不过，其却有一个在笔者看来挺尬的三次元的舞台剧，由此可见大约小众才有真爱。动画B站大会员可看，但有删减，然而漫画前7本中并无什么过分エロい的内容，想来想去只能说国内网站真的是“谨小慎微”了。
写到这里需要结尾了。终于兑现了之前说的写点关于《终将成为你》的东西，至于是不是“新”东西，不好说。犹记得笔者很早时曾有过的目标，“40岁还能看得下去萌番。”此文的完成再次部分证明了笔者在这条路上又迈出了一步，当然，如果能完全抛弃文中夹杂的那些私货的话就更好了。

22.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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