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4-1 22:39 /
龙的丧恸

看着眼前蜷缩着在蛋壳中的幼龙,希斯仿佛想起了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拨开被敲开口的蛋壳碎片,用干净的棉布拭去幼龙身上粘稠的胶状物。这真的可以称之为一条完整的龙吗?希斯一边擦拭,一边仔细端详这个生物。不同于成熟期的龙种,尚未顺利孵化的幼龙并不具有覆盖全身的鳞片,以及足以承受自身重量的双翼。不仅如此,这条可怜的幼龙在孵化完成前就失去了蛋壳的庇护,头部稚嫩的皮肤组织暴露在空气中,受到阳光直射的乳白色眼睑爬满了细密的血丝。幼龙的体型较之成年龙种虽有三、五倍之差,比起人类却不遑多让。因此,希斯要擦拭干净整条幼龙还是得费上不少功夫。好在这条幼龙还不能完全掌控自己的身体,无意识地挣扎也不会给希斯的作业带来特别多的麻烦。

完成所有清洁工作之后,希斯便收起了沾满幼龙气味的棉布和镐锤。她起身看了看之前放在龙巢边上的沙漏,稍作思忖,便决定再收集一下散落的龙蛋碎片。不管卖相怎么样,这种东西在哪个市场都算的上是能卖出好价钱的硬通货。十几分钟后,希斯眼看收集的差不多了,就小心翼翼地用风棕榈叶包裹起幼龙的躯体,并把其他沾染了幼龙气息的物件销毁。做完收尾工作的希斯躲进了离龙巢不远的藏身处,等待着成年龙种的归来。

龙的视力通常算不得这个物种感官上的优势。在判断空间中生物体的相对位置时,它们更倾向于使用它们引以为傲的听觉和嗅觉。即便听觉十分灵敏,其生效范围却极为有限。所以外出狩猎的成年龙种通常是用嗅觉来确定巢中幼体的情况。在蛋壳中尚未孵化的龙理应无法通过它们嗅觉的感知网进行定位。因此,当蛋壳被人为破开后,成年龙种便能够清楚地感知到孩子的出世。带着小龙为何提前出世的疑惑,大多数龙都会选择回巢。在尚未抵达龙巢的某个瞬间,被风棕榈叶遮盖的幼龙又再一次消失于它们的感知网中。此时成年龙的焦虑便到达了顶峰,它们火急火燎地拍打双翼,以期尽快结束剩下的行程。

忽然,索绪尔峰的气流开始狂乱起来,风的呼啸中夹杂着成年龙的低喘——它们来了。在不远处藏身的希斯屏息凝神,看着它们在龙巢附近急切地寻找幼龙的身影。终于,它们发现了被风棕榈包裹着的幼龙。由于前爪过于巨大的缘故,两条成年龙没法很快拨开包裹着幼龙的树叶来确认其安危,便只能轮流用舌头舔舐幼龙的躯体。

当两条成年龙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幼龙身上时,希斯便意识到,机会来了。她从提前准备好的网袋中取出特制的猎龙枪箭,架在与她身体尺寸不相称的巨大素弓上。同时,她左眼的特制弓镜使她能够瞄准视野相对狭隘的龙巢,并准确捕获到成年龙的要害。

希斯拉满弓,将左手搭在箭上,想象着箭尖在瞬间撕裂空气、抵达目极之处的样子。当雌龙准备低头舔舐幼龙的躯体,将仅被少数鳞片所覆盖的侧颈暴露在弓镜所提供的视野中时,希斯胸腔中的沉闷感也随着深呼吸变得更加凝重。就是现在!这个女猎手在松手的瞬间闭上双眼,默念猎神赠予信徒们的祷言。沉重的箭矢似乎被必中的因果所裹挟,啸叫着穿越这段局促苍白的时间。

希斯睁开眼的下一瞬,苍白的时间中迸出了血色:就好像嘲笑着恳切祈祷的凡人一般,差之毫厘的箭矢贯穿了幼龙的身躯,透过下颚的箭尖连同其头颅一起钉在了岩壁上。脖颈处连接着摇摇欲坠的胴体。两头成年龙种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能无助地看着被枪箭钉在岩壁上的孩子。这时,龙种强韧的生命力成为了独一无二的刑具,难捱的痛楚疯狂侵袭着幼龙,可残破的发声器官甚至无法挤出一点点悲鸣。它只能就这样挣扎着、看着创口处的血汩汩涌出,如丝如缕地嵌入晦暗的岩缝。

雌龙还在舔舐自己的孩子,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这这种徒劳。终于,她抬头望向孩子的父亲,好像要从他那里获得什么许可。雄龙没有看它。于是,雌龙便再度俯身,张开嘴,干脆利落地咬掉了幼龙的头颅。

旋即,雄浑的龙吼响彻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