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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丝剥茧探寻GUNDAM的时代精神

继续施工中，我想引起一些嚴肅的爭議或者討論。

我最早接触高达是在早年表哥家的PS2上玩的一款游戏。那时候没看过动画，只知道江湖上流传着一些关于高达的典故，但是真正感兴趣是看了一个高达的维基，先是补了00，然后从UC按照时间线补，终于看到CCA，其中只有ZZ没有看本篇，看的是剧情简介。（不好意思，那个时代的TV赛璐璐作画太黑暗了对我是精神污染）
是 我知道这样一个有着40年历史的IP，无数的人读过思考过，各有各的理解，但是富野提出的问题非常复杂，这些问题不光和他自己相关，同样也是面向未来的，面向我们人类的未来，因此无人能够穷尽这些讨论。这是科幻世界的基调，科幻本身就是衔接当下时代和未来时代精神的尝试。
有关富野在剧中留下的主题非常多，从NT概念的阐发，俄狄浦斯情结，地球和太空的战争，强权的剥削，弱者的哲学......这些思想都是和当时那个紧张的时代息息相关的。我会慢慢地凭借自力抽丝剥茧（当然也会引用其他人的想法启发），从一个外部和当代的视角来发掘高达的时代精神。
从小视角开始说起吧。战争的创伤和家庭的创伤合在一起，主角们的悲苦命运。前两代主角的父亲都痴迷于技术-力量，忽视了他们的子女，而他们的孩子则在命运的推动下这些技术-力量的使用者。这不光是说“父亲遗留给孩子意志和父名”这么简单，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是技术？
日本二战之后以精工闻名。精密机械既是凝聚人类智力成果的产物，同时也具有它自己的自动化的力量。这种双重性的恐怖就诞生了机器人的隐喻。机器人为人所造，是技术的产物，同时它又隐含了曾经强加于工人身上的机械劳动的剥削，或者是说海德格尔意义上的Gestell, 机器人本身受到人的意志驱使，使用用开采自自然的能源来劳作，而在战争中，它则是超出人类所能掌控的杀戮机器。
现代精密机械技术的力量和过去的传承的技术力量不同的是，人虽然可以操控它，但是不能完全掌控它。人对于它能产生的后果没法产生准确的认知。一旦技术发展（尤其是它的自动化）进入到某个临界点，它会迅速地膨胀至无限，它的自动性的力量若没有人的意志引导，将会对我们所赖以生存的生活世界造成毁灭性的影响。机器人继承人的意志开发和剥削自然，同时也异化了人的劳动力，甚至会反过来对我们自己开发自然的进程造成阻碍。这在高达的设定中就体现为MS的毁灭性力量，以及殖民地的降落造成的大量资源损失。别忘了MS的前身可是工程用机械。
回到之前说的传承问题。骡子拿到了高达和说明书之后，他就基本毫无选择地被卷入了战争，这也导致了他在某种意义上失去了父亲（至少父亲在这之后就衰弱为一个完全被技术所吞噬的角色了）随着高达一起被传承的不仅是这种对技术的痴迷，还有被技术-战争所异化的命运。这一视角在卡缪那边也很明显：在技术异化的影响下，母亲对父亲的出轨不闻不问，同时也对提坦斯的暴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人与技术的关系替代了人与情感的关系，UC世纪的人们如此恋物癖式地痴迷于MS这种兵器，痴迷于它复杂的细节，凝聚的自动化技术和类人的美学，几乎忘了它是一种致命的力量。这当然是和高达受众对高达设定和模型的痴迷是平行对照的。
这种痴迷影响到了高达之中的一种著名的性别-意识形态对立，也就是经典的男性-斗争/技术/死亡，女性-包容/爱欲/生存。前者是执着于战争和正义高于生命的立场，后者则是被留下来或者被卷入，但是试图用一种和解或者希望的态度来承受战争的苦难。这一对立在整个战后昭和的日本文化中都非常流行，毕竟有其历史原因。吊诡的是，富野经常展现女性的残酷死亡。在表面的剧情逻辑上来看，这些女性的死是因为“不够内化战争理性，因而在关键的节点做出偏向情感的选择”，然而，如果我们换一个视角的话，难道男性就真的能内化“战争理性”吗？富野的高达男性主角们斗争的动机全都有战争之外的理由。有时候甚至是像是夏亚那种因为拉拉和骡子赌气，又放不下武士道精神还想来一场完整的决斗，这样的有些幼稚的思想（被富野称为“纯粹”，他可能想到的是安保斗争时代的理想主义青年在严酷的形势下逐渐极端化，最终走向联合赤军之灭亡的结局吧）。说到最后，我想，富野所表达的是，战争的真实，既不是男人认为的那样，也不是女人认为的那样。我引用我之前对0083和08MS小队的评价：
“不如说，整个影片之中每一方势力都有一种坏坏的，糊涂的感觉。残酷的历史在推着他们向前走，而这些人只能笨拙地回应，死死地在冰冷的太空抓住自己仅剩的最后一点价值。某种意义上也呼应了即将到来的00年代的生存想象力。”
“戰爭的真理，不在一決勝負的武士道男人手裏，也不在想要保護生命的女人手裏，同時也不在劇組的那一邊。我們唯一知道的就是，戰爭本身就是真理的失敗。戰爭不是兒戲，不會有這麽多戲劇性的巧合，這裏面只有日常描述戰爭的等待的無聊感和焦慮感值得品味，但是其他的方面可謂是一塌糊塗，但是怎麽説，浪漫表現力終究是有了。我想還是一部很酷的蘿蔔片，至少，沒有人宣稱擁有正義：宣稱擁有它的人都失敗了。”
战争的理由就像洋葱，一层包裹着一层。为了复兴Neo-Zeon，为了打击地球联邦精英主义的气焰，为了让人类快速进化成NT......这些理由好像都很重要，夏亚自己都把自己骗过了：因为在这样残酷的历史命运面前，说到底支持战争的还是一种非理性的信念支持自己行动。阿姆罗通过收音机道出了历史现实：理想主义者到最后终究会厌弃这个肮脏的世界，认为世界不值得他的理想在其中实现。夏亚的回应则是毫不犹豫地说：我并无意指引人类！剥下了洋葱的皮，直指核心：这句话画外之音，难道不就是，战争本身，本是我自己无奈的选择，但是不也是我自己所真正欲望的选择吗？到最后的对话是毫无头绪的。单凭一个NT的拉拉能成为鸭子的母亲麽？能指引他一个光明的人类未来麽？那只是一个美好的幻想罢了。那是也是他无意识中选择的，为了生存下去的幻想，为自身行动找的理由。
Quess Paraya. 一个热烈的莎士比亚式戏剧性人物。诚如人物评论页的老哥所言，人性的所有那些闪耀（不一定是积极意义上的）的特性都聚集在她身上。叛逆，任性执着，早慧，敏感，热烈地去相信去追求爱情（不能单纯地说是在寻找一个父亲的形象，更多的是受到对生存的意义的需求以及对安放自己暴烈的情感的需求的驱使），热烈地为自己的位置斗争，初生牛犊不怕虎地闯进战场，又很快被战场上的诸多痛苦所击倒而疯狂，最终死于保护自己在意的人的接近本能的无意识行动中。如果要是说有什么和UC黑暗沉重的历史抗衡的话，Quess在这样的短暂的一生中爆发的那种人性的激烈的表现，这种戏剧性，至少照亮了历史的一角。自此之后，那个飞蛾扑火的形象，就真的如阿姆罗所说，一直萦绕在哈撒维的脑海中。
宇宙世纪的战争是起源于对于强权剥削，利益受损的回应，但是剥削的不平等不仅出现于外部关系（也就是地球-殖民地的关系），也出现在所有层级的内部关系（政府，军队，公司，学校，各种各样的组织的上下级关系）。这让战争反而变成了像我们所知的历史一样的推动性的因素，战争再生产族群认同，推动技术的发展，然后使得社会组织在不同的形态间反复横跳。我之所青睐政治经济学-唯物主义分析，并不是因为我是某种意义上的左人，而是因为它往往是悲观的。人类脆弱的主观意识只能摄取历史的节段加以评论，我们自己的行为是被我们所无法理解的那些命运所决定的。但是在这样一个时代 悲剧，悲剧似乎还可能麽？我们似乎将会死于沉默，死在那些常年25度恒温的太空大滚筒中，在那里没有讨厌的蚊子，也没有致命的疾病，但是为了生存人们依然在堕落.....人们生存在毫无根基的大铁皮上，在宇宙陨石的撞击下吹弹可破........我在说些什么我都不知道了,UC世界是绝望的未来，人拾起这种绝望，并且希望用战争带来希望，然而除了毁灭也什么带不来......战争的荒谬就在于人类无法理解它，但是又不得不赌上一切参与到其中，就连那些棋手也一样。
人类的历史是这样的组成：金字塔不是想要建造它的人建造的，城墙，工事，真正在积极的意义上行动所构筑的实在是太少。我们所依附的那个意义只是为了欺骗，不让我们自己知道其实是受到不可抗力的影响才去行动的这一事实。 比叔本华更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