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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菲语032：《秽翼的尤斯蒂娅》

如果要我给人推荐一部最适合入坑安利的萌新作的话，我一定会选择《秽翼的尤斯蒂娅》。这部作品，在galgame的方方面面，都做到了优秀的水平：在世界观的设计上，秽翼的浮游都市虽有模仿的痕迹，但脱胎化来足够自成体系，在自洽性上没有落下大的漏洞，而且与剧情进展紧密相关；在人物塑造上，秽翼里的五位女主角都个性鲜明，总有一款会适合你，更难得是对男性角色（包括男主）和小人物的落笔都能让玩家感到有血有肉；在剧情节奏上，文笔已经做到了通俗平易下的言之有物，章节体的格式也做到了每一章都能有起有伏有伏笔也有爆点；而纵观整部游戏，它的剧情虽算不上足够神，但也优秀到有燃有泣草蛇灰线并在最终章时不落一人。至于画风、BGM等其他方面，八月社也从不会让玩家失望。除了想要在这部作品里寻找暗黑刺激的别样人士可能会不满之外，我找不到其他的玩家群挑剔的理由。这部作品不是神作，但是它在方方面面的基本功都极为稳固扎实做到了佳作水准，实在是一部老少咸宜众口易调雅俗共赏的佳作，而它在批评空间和bangumi等评分网站上居高不下的DATA数和不俗的评分，也都在印证着这一点。

我无意再去评说《秽翼》在各个方面的亮点特色。这部作品在圈内的普及度实在是太高，想要赞美或者批判它的优缺点，“前人之述备矣”，我自觉并没有能在这汗牛充栋的文字里杀出一条血路的信心。
但我还是想说。对这部作品的评价，通常都是在承认它的质量之后，对最终章的虎头蛇尾为德不卒的贬斥。而在探究这种差评的背后原因时，大多数的观众都选择了将其归咎于男主凯伊姆在此章里直如换了一个人设，在人物性格形象与剧情发展逻辑上都做到了与之前几章的极大割裂和强行降智，活生生将大崩落的剧情写成了大崩坏的剧情。简而言之，大多数差评的原因在于：玩家很不爽。不管是想着救世还是想着救妹子或者想要两者兼收的玩家，在这一点上的糟糕体验是一致的。
但这种错误不应该由凯伊姆来承担。或者说，在这一点上，凯伊姆并没有过错。玩家所认定的凯伊姆的形象，是玩家所理解的凯伊姆，而不是真实的凯伊姆。正因为在之前的连续四章剧情里，凯伊姆头顶主角光环大杀四方从牢狱一路顺风顺水顺利将剧情的舞台推进到王宫顺带几近完美解决事件和诸多少女心结，堪称让人看了又爽又燃又爱又妒的龙傲天的典型，于是玩家高看了凯伊姆的性格与能力，认为在这些事件之下所展示的是一个强大强势到强横的角色。所以当最终章凯伊姆被吃瘪、被屡次吃瘪甚至困惑迷茫到怀疑人生和自己时，玩家才会非常不满——这与之前几章的男主超人形象实在是相差太远，如果这不能被称之为降智与剧情杀、不能称之为人物的割裂与崩坏，还有什么能被如此评价呢？
然而，最终章的凯伊姆，依旧是凯伊姆。他与之前几章里的那个叱咤无双的角色，自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人。他并没有在最终章时失了智或者失心疯，并没有在最终章时在智力和战力上双双降级到成为剧情需要的垫脚石，他一直是凯伊姆，一直是那个在第二章牢狱篇里所展露出来的优柔寡断的、选择困难的、感情淡漠的、拧巴做作的凯伊姆。是玩家误会了他的能力与魄力，想当然到在视角加持下将所有的光辉与荣耀加诸于身，将他的功绩夸大化，将他的能力超人化，将他的性格英雄化，玩家自我塑造捏就出了一尊虚幻的真神偶像，然后在最终对着被打碎的神像愤懑不已。
凯伊姆能在前几章里如此一帆风顺，如此顺心顺意，并不只是因为他的能力卓尔不群。从羽狩篇、牢狱篇、圣女篇到王宫篇，凯伊姆在一步步走向高位和更高的舞台，而这一切背后，都有着鲁基乌斯和吉克的身影。运筹帷幄将一切谋划的，是鲁基乌斯；奔前赴后为凯伊姆兜底善后的，是吉克。整起事件里，凯伊姆只是计划的一角，他所负责的大部分工作就是攻略着一个又一个女角色去解开她们的心结，而在背后为他撑腰协力的最大助力与推力，始终是那两位。这些事件的解决，从来都不止是因为凯伊姆本身的能力非凡；毋宁说，这些事件的解决本身就都是鲁基乌斯计划的一环，而凯伊姆，一直都是在被鲁基乌斯牵引着被动前行。他自己缺乏着主动前行的行动力与果敢决绝的魄力，更适合作为执行和带动计划的棋子与手段，而不是那个制订和操盘事件的主宰者。事件的成功解决，不只是因为男主的手段，更是因为他的男主光环——剧情的“势”，在他这一方。所以，从第一章到第四章，凯伊姆才能如此春风得意，如此阪上走丸，才能一路逆袭无双成了龙傲天的男主。
而在终章时，这种顺势被打破了。曾经的最大助力如今都已不在身旁：鲁基乌斯成了自己对立的存在，而好基友吉克这次却也选择了另外的道路。更重要的是，哪怕是剧情的“势”，这时候也已经抛弃了他——榊原拓想要在这一章里拔高作品的主题与深度，于是必然必须选择让男主不再如之前顺利。失却了这对翅膀的凯伊姆瞬间跌回了表现的谷底，他一下子成了一个无法反抗一路憋屈的窝囊，一下子又成了第二章时那个慌神的、连选择都做不出来的、纠结痛苦却又无能为力的杀手。这，才是凯伊姆的真实形象。
而最重要的是，哪怕只是作为一个杀手，他在这时候，也已经不合格了。我，是个杀手；我，莫得感情。前几章里的凯伊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而这一次，他恋爱了。有心则罔，无欲则刚。所以，他的失败和溃颓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结局。从第一章到第四章，凯伊姆在一路顺风的蜜罐里泡得太久，他的心性并没有在打击和挫折下得到锻炼和成长，于是在最终章面对孤身无人毫无所依的困境时一触即溃，而在面对对自己知根知底甚至清楚了解到自身现有弱点的对手时却又毫无办法。
最终章是凯伊姆的成长之章，正如第二章其实真正的剧情主线是艾莉斯的成长一般。所以，当彷徨无助的凯伊姆在碰到已经豁达明心的艾莉斯时，才会在最后终于明白自我的真正所思与追求。而在此之前，他也不过只是一个剧情的道具，在剧情的牵引下一步步磕磕绊绊前行，却从未想过自己想要做什么，能做什么，又需要去做什么。
《秽翼》的最终章的确是崩了，这毫无疑问。但是，这份大崩坏的罪责，并不应该由凯伊姆来承担。他自始至终都只是凡人之躯，是剧情和读者强行为他肩负了救世之责。

《秽翼》是一部八月社出品的作品，褪不去八月社萌系的内里。这个故事，尽管在剧情上是一步一步往上爬愈走愈宽的，但在格局下却是一步一步紧缩的。最初的牢狱之篇里我甚至有些欣喜是否会有与世界观相映衬的暗黑情节——当然是我想多了，八月社毕竟只是八月社。对于下层的描写从开始的点缀到后期则归于无，至于最后那纯粹只是拿来当成了工具与道具。这个故事从一开始的上层与下层、到中间的平民与宗教、到后期则缩为上层之间的内斗，至最后彻底沦为了两位男主之间的立场之争。外在的格局愈大，内延的格局却愈小。这才是《秽翼》剧情发展的内在矛盾。榊原拓终归是个废萌写手，八月社终归是家萌系大社，在初期刻出的略黑深残背景玩家可以在主角的顺利龙傲天下暂时无视，至最后所有矛盾都爆发时则再也无法视而不见。这个局所铺开的“势”，既不是剧中人的鲁基乌斯或者凯伊姆所能解决的，也不是剧外人的榊原拓所能圆功的。当剧情牵扯到政治这一层面时，场面就已经脱轨到远非角色和脚本所能控制的范畴——政治是超越善恶观的存在，而这很显然与以温柔善良为一切解药的业界的政治正确是完全相冲突的。榊原拓只能努力挣扎着将剧本聚焦于两位男主之间的冲突而无法顾及外面已经燃起的狼烟。外在的“势”脱离了作者的掌控将故事的格局彻底冲毁，内在的核却恪守着萌系的底线无法再进一分来拔高剧情。在内外矛盾的交互作用下，这个结局就这般顺理成章地崩掉了。
八月社的确做到了属于他们的奇迹，《秽翼》至今仍旧是八月社毫无疑问的巅峰。他们拉出了大故事的格局，却终是不能有着写出大故事的气魄；他们囹于小情侣的你侬我侬，却又想要强行加入戏份来拔高剧情的立意与深度最终只造成了角色在性格与形象上的崩坏；他们想要两头讨好却终是两头落空，最终只能勉强以降神的方式来给内给外给这个故事一个根本算不上是交待的结束。这是奇迹，但这，也就是奇迹的极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