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2018-6-25 01:57
秘则为花 (必须保卫战争)
我爸每年的一件大事,就是给各路三本生选学校和专业。也就是说,我只经历过一年高考,我爸却年年“经历”高考。

我爸毕业的时候,学校还管分配工作。那时候国家体制改革还没完全展开,勃列日涅夫们仍号召人们在座位上拼命摇晃,假装火车正在前进的样子。于是,在我爸读大学时,某个门前发生了很多不可描述的事。据说,那段时间里XX火车站堵满了各校学生会的眼线,一有风吹草动就去拦人。也是那几天,在教学秩序几近崩溃、快要从文斗变成武斗的情况下,我爸与同学回家躲了一阵,然后就遇到了同学已经师范毕业、开始教书的妹妹,也就是我妈(bgm38)

好像扯远了。受户籍制度保护的城乡二元结构和单位制度存在的结果就是,在那个年代,拥有非农户口便意味着更多的生存机会,是“城市贵族”、“吃皇粮的”。当我爸来到单位时,他身边的同事们大多是这种“世袭贵族”:上过高中或是本地的职校、大专,之后“子继父业”进了单位。他们在最年轻的时候没有闯荡过世界,因此当天地巨变、子侄辈无法重复父辈的道路时,就会本能地想起那个省城分来、学什么时髦的计算机的大学生。于是,在年复一年的选专业中,外地人与本地人、陌生人与熟人、“他们”与“我们”之间的信任关系生发了出来。在这个意义上,高考的确不只是一场考试,这个国家层面的制度建构直接联系着我们的生活,创造着我们的关系,结构着我们的悲喜,并最终作为一种“例行公事”渗透进了我们生命的特定阶段,就像出生与死亡一样不可抗拒。这是关于选专业的一个故事。

说到我自己,我出生在一个真正的“城”之中。之所以是“城”而不是“城市”,是因为这并非什么历史上的商旅繁荣之地,只是纯粹的行政中心和军事要塞罢了。有一段时间,这里聚集过一些将军和政治家族,他们最终改变了帝国的命运;又有一段时间,这里聚集了另一些将军和政治家族,他们最终没能改变帝国的命运;大抵是这样。至今保存完好的城墙北门上依旧写着“北门锁钥”、“汉沔津梁”八个大字,“北门”是指帝国的北门。城门附近是一座太子修书的宫殿、一座被起义军杀掉的王爷的王府、一座曾被大文学家登临作赋的城楼(这位大文学家去世时,一位与他交往过、同样极具文学气质的皇帝则为他作诔),我的高中就坐落于这些遗址之中。

好像又扯远了。总之,在我居住的那条街道上,一字排开的是各类行政单位、事业单位以及他们的家属院。这些人(包括我在内)是“不事生产”的,“我们”都是某些巨型机构在地方上的派驻人员,甚至一些单位的公章上就印有“支行”或“支部”两个大字。这些巨型机构又从属于更为庞大的帝国。作为变相的财政供养人员,地方经济的好坏实在与“我们”无关,前者只存在于工作绩效之中。与定额工资相关只有(在巨型机构中、甚至庞大帝国中的)职级。因此,我生活在“地方”上,但在某种意义上,我又不生活在“地方”上,而是生活在巨型机构、庞大帝国中,这些不可视、不可触摸的“抽象”才构成了我真正的生活。于是,在我高考那年,当农民工因欠薪封堵了市政府、引来防暴警察时,“城里人”仍可以悠哉悠哉的逛街吃饭看电影——“我们”的命运只存在于庞大帝国、而不是这块狭小之地中。“我们”只是“停留”,等一纸调令下来,或许就会阖家启程去远方。

某种意义上,这座城就是那座北方大城的复制品,甚至连我生活过的“大院”也一模一样。这座城也曾有过经济部门,那还是实行“大三线”战略时在国家主导下建立的“汽车城”。然而,就是这仅有的汽车工业,也在它与某村争夺区域行政中心失败后,被迫充实进了后者的万亿级体量之中。咳咳,城市的个体奋斗固然重要,但还是要考虑历史进程和行政命令啊,咳咳。

在“汽车城”还存在的日子里,这座城市被河分为了北城和南城。北城是老城区(山南水北谓之“阳”,这座城就有一个“阳”字),过去、现在、未来都是这片大地的行政中心;南城则是新城区,坐落着农业大县的化肥厂、汽车工业下游的刹车片厂、国道和火车站。最好的学校在北城,yiyuan在北城,商业街也在北城。然而,即使是在入学还不分片区的时候,北城学校里依旧没什么南城学生,因为早班公交8点才开。为什么公交8点才开呢?因为北城人不需要去南城,南城人也不需要去北城,有需要的人自然会有车。隔离制度便在无意识中被建立起来。

因为我妈的原因,我的小学和初中是在南城读的。高中为了升学去了更高一级行政区的重点中学,之后就只能遇到北城的同学。于是,我成了两个群体中的“边际人”,既无法认同南城人高中毕业就养家糊口的生活轨迹,也无法融入到北城人的人情往来之中。但是,对于前者来说,我又是他们的同学;对于后者来说,我则是家属院/隔壁家属院的孩子。想走却又走不了、离开却不知道往哪里去,我成为了群体中的“他者”。

这种来自两股力量的撕扯感,就像南方夏天闷热的午后一样骚扰了我许多年,今天同样闷热的天气又让我想起了这一切。于是,在高考那年夏天,我最终决定选一个专业去看、去触摸那些已经被我察觉到了的抽象力量,我也成了省城的大学生。我不知道同样是在一个夏天发生的震撼帝国的躁动是否与此有关。然后,我就有了现在的专业和工作。这是关于选专业的另一个故事。

最后,祝每个考生都能找到自己心仪的专业。
#2 - 2018-6-25 02:08
(大変に気分がいい)
高考啊....遥远的事情呢
#2-1 - 2018-6-25 08:13
aja
姐姐大人是86年3月的吗?
#2-2 - 2018-6-25 10:37
桜小路ルナ
良木 说: 姐姐大人是86年3月的吗?
为什么是这个时间
#2-3 - 2018-6-25 11:43
aja
桜小路ルナ 说: 为什么是这个时间
我搜到了一个同名的暗黑三账号。。。。
#2-4 - 2018-6-25 12:31
桜小路ルナ
良木 说: 我搜到了一个同名的暗黑三账号。。。。
你搜的是樱小路露娜吗
可是原作里并未提及露娜SAMA的年龄
#3 - 2018-6-25 02:10
楼主是新闻的?
#3-1 - 2018-6-25 09:58
秘则为花
新闻大类
#4 - 2018-6-25 02:23
(宝,妈妈不能没有你啊?)
这文笔……楼主是成精了么(bgm38),南北城那段最有感触了
#5 - 2018-6-25 02:26
(你谁啊?我准许你套近乎了吗?)
两个群体中的边际人这段看得十分感同身受
#6 - 2018-6-25 02:59
(。´-д-)
高考选专业要深思熟虑啊..
#7 - 2018-6-25 05:15
(休息一下,吃點炸雞漢堡吧)
我來講一些更加實際的問題。

選專業要選對方向,不用苛求直接選對具體專業,當你對專業瞭解足夠多,你很可能會轉專業的或者轉學。其次就是所謂中國的生態,確實有像樓主所說的,但也不是完全是的。中國任何和行政有關的人都有兩條統治路線。
主要還是控制你研究資源,牛逼學者有了權勢以後也很多被廢了(自己或者外力)。非學術的路不太瞭解,機會主義者哪裡都能活,但期待企業要搞出大事業,中國人還是很嫩的


假如真的對學術有一點追求,晚或者早都得出國,當接觸了不同的人和事物以後,整個價值觀又會被洗禮一遍。
#7-1 - 2018-6-25 10:10
秘则为花
如果这几年没有变化,国内大学就是按大类招生的吧。理工科比较复杂,现代经济部门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人的直观能力,但人文社科还是很容易一开始找到自己的关怀所在的。
#7-2 - 2018-6-25 12:03
absurd
秘则为花 说: 如果这几年没有变化,国内大学就是按大类招生的吧。理工科比较复杂,现代经济部门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人的直观能力,但人文社科还是很容易一开始找到自己的关怀所在的。
看選擇,我有個同學就是從文學轉到歷史的,我認識一個哲學大佬本科也不是讀哲學的,這個沒啥可比性。本科基礎教育是人格完整性發展最快的時刻,他卻要在此之前定專業是不合理的
#7-3 - 2018-6-25 13:04
秘则为花
absurd 说: 看選擇,我有個同學就是從文學轉到歷史的,我認識一個哲學大佬本科也不是讀哲學的,這個沒啥可比性。本科基礎教育是人格完整性發展最快的時刻,他卻要在此之前定專業是不合理的
2333,如果你从中读出了大学选专业具有什么一锤定音的效果,那么一定是你误解了。我只是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应该慎重对待自己的生活,选专业可能是我们的第一次长期抉择,这直接关系到大学学习、甚至是未来生活的心理动力的问题。

由于约略的缘故,你大概以为“我有了现在的专业和工作”是一个瞬间性行为,仿佛我在招生系统中输入专业代码后,就通过某种标准化体系和“自动机制”获得了我想要的一切。事实上,我从没见过这种全自动共产主义“黑箱”,我所获得的仍是我不断尝试的结果,曲折过程不一定比转专业少,只是我寻求的是“跨越”,而不是“断裂”。说到底,我只是在叙述一个心理现象,我是如何在日常的“例行公事”中觉醒了自我意识以及我又如何在夏天闷热的午后形成了自己的第一个抉择。潜意识中的那种一键root思维反而是我希望破除的。如果我的第一个故事让你对第二个故事产生了什么误解,那么不好意思。但我确实提醒过,这是两个故事。
#7-4 - 2018-6-25 16:14
absurd
秘则为花 说: 2333,如果你从中读出了大学选专业具有什么一锤定音的效果,那么一定是你误解了。我只是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应该慎重对待自己的生活,选专业可能是我们的第一次长期抉择,这直接关系到大学学习、甚至是未来生活...
你說的完全跟我說的沒關係
#7-5 - 2018-6-25 17:41
秘则为花
absurd 说: 你說的完全跟我說的沒關係
反过来也一样。
#8 - 2018-6-25 07:52
自动脑补阳光灿烂的日子中的旁白男声读完全文
#8-1 - 2018-6-25 10:04
lhb5883-吹冈王♛⑩
最近在看王小波
#8-2 - 2018-6-25 10:11
秘则为花
这也是青春期艹不到人会产生的胡思乱想2333
#8-3 - 2018-6-25 11:38
dhzy
lhb5883-污喵王VIP⑩ 说: 最近在看王小波
看不下去,文字不符合我胃口
#8-4 - 2018-6-25 11:38
dhzy
秘则为花 说: 这也是青春期艹不到人会产生的胡思乱想2333
在胡思乱想中仿佛艹到了人(
#9 - 2018-6-25 08:17
(故我非我)
文科生文笔吗?(笑)
#10 - 2018-6-25 08:56
标题应该改成好像扯远了
#11 - 2018-6-25 10:03
(BGMのTrinitas<=>婊冈妈<=>补冈妈<=>拜冈妈 三位一体 ...)
这种情况下,一切形式转换CS(bgm38)
#12 - 2018-6-25 10:22
(advaita)
给凯恩斯爵士上三炷香,现在庞大的帝国也不得不接受宏观经济规律的支配了。

概况一下,喵哥的父亲是帝国的人,尽管在地方,仍隶属于中央。即便是座小城,他们也与本地居民划开了界限,无论是地理上,还是行政上。喵哥的母亲是位教师,给本地人的孩子教书,出于方便照顾的原因,喵哥以前与本地人做同学。后来面临高考压力,又与儿时的玩伴重聚一堂。一座城被人为地撕裂成了两块,喵哥的父母分别与之打交道。自然而然,这影响到了喵哥的认知,使之成为亲近真相而无法说出真相的人。正是怀揣着这份疑惑,喵哥那年夏天,决定走出去看看。

喵哥的这句话令我感触很大,“这个国家层面的制度建构直接联系着我们的生活,创造着我们的关系,结构着我们的悲喜,并最终作为一种‘例行公事’渗透进了我们生命的特定阶段,就像出生与死亡一样不可抗拒。”

身处于帝国的每一个人,都被赋予了特定的属性,例如著名的“黑五类”、“红五类”。出于国家机器的生殖目的,今天的黑五类未来也许会变成红色,今天的红五类未来也许会变成黑色,最著名的莫过于几十年间孩子们理想的变迁——“我想成为光荣的产业工人”、“我想尽可能地变得富有”。两者一旦交换位置,就会产生出惊人的荒诞效果。

与老欧洲不同,这里没有一个“上帝”能主宰人们的生活,但冥冥之中却有股力量驱动着人们出生又死亡。人们以臣服它为荣,以抗拒它为耻。喵哥笔下的两派学生,都默默地接受它的支配,并以此为荣,以为这些外部性因素是自我认知的一部分,因他人的赏罚而悲喜。

印度社会的贱民阶层,也就是著名的无种姓群体,尽管现代印度要求他们变得平等起来,但出于各方面的歧视和经济手段的调节,贱民阶层有着维护其利益的因素存在。而传统意义上的再生族,面临西方文明对印度社会的现代化改造,也不得不直面传统文化的解体。流行于印度大陆数千年的种姓制度原本是一个稳定的哲学体系,在现代经济制度的冲击下面临解体。正如古代中国的儒家传统业已解体。西方人亲手杀死了他们的“上帝”,变成了无家可归的人,他们也毁灭了其他民族的文化传统,使其变成颠沛流离的人。

现代经济制度,依我看,本质上其实是一个流动性极好的“种姓制度”,人们以收入、资产水平分层,高收入高净值人群、中产阶级、社会底层等。前者充分享有现代经济的快乐,后者则提供廉价的劳动力保证其正常运转,中间部分则完成俩者间的转化,充当润滑剂的作用。不过,按照马克思的设想,等生产力发展到极高水平时,资本主义会自动转化成共产主义,目前人类全体的活动,也只不过是为了技术进步而服务的。

可真正令我感到恐惧的是,马克思提供了一套上帝缺位的神学体系。他否定了神学意义上的往世,将之改写成人造天堂,并且在这个无限生产力的天堂里,基督教的神是缺位的。现世中的马克思主义者,无时不刻盯着无限生产力的往世,认为自己只要跑步前行,就能早日抵达终点。

经历了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的历史发展,马克思最终成了神学的集大成者。他彻底取消了抽象意义上的“神”,将往世替换成了人造天堂,肢解了教会的权威,将之托付给了政治家与经济学。而信徒们也不必跪倒在任何宗教权威下,只要秉持着对马克思这位历史人物的思念,就能组成更强而有力的社团(教会)。

然而一旦把马克思主义体系里的“未来比现在好,现在比过去好”的线性时间观抽出来,和基督教神学思想对照一下,就会发现俩者都经不起推敲。借用苏格拉底的著名诘问,“什么是好的生活?”来比照这一观念,会必然得出一个结论,“未经审视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古希腊的哲人(特指苏格拉底及其后)把物质放置于精神之下,尼采偏偏反过来要把精神放置在物质之下。

无论是马克思的信徒,还是传统宗教的信徒,他们都没有仔细审视更加基础层面的问题,“人,被生在大地上,意欲何为?”

西方殖民者踏足于印度大陆时,他们疑惑了,等他们研究这片大地上的古代文献时,他们前沿的知识分子开始崩溃了。这片土地的人,根本不信什么往世、现世、天堂、地狱,他们活动的唯一目的,就是从永无休止的轮回中解脱出来。他们不记录历史时间,只关注宇宙时间,将世界称作幻象,将隐藏其后的实相称之为“梵”。这股轮回时间观和基督教的线性时间观是根本冲突的,再加上印度人的神明们也只是宇宙意志(梵)的多种化身,人们应独自证悟它、抵达它,认清世界的实相。

了解得越多,我就越觉得这个游戏设计得荒谬,想从根本上抽掉服务器,永远地终结这一切。

古代中国,能孕育出庄周可谓是最大底奇迹,诗人中的哲学家,哲学家中的诗人,很对海德格尔的胃口。

突然有感而发。

喵哥有稳定的价值判断体系和清晰可见的“蓝图”,而我没有。

送给所有熙熙攘攘利来利往的人们:躲在人为制造的经济壁垒之后,看着高墙之外饿死的贱民们,庆幸自己不属于其中,这又有什么值得欢喜的呢?
#12-1 - 2018-6-25 10:47
秘则为花
不是“中央”,是“中心”。事实上,“我们”对具体政治机构的生死也不是很关心。每一个夏天闷热的午后都酝酿着一场革命,但它真正能改变的部分却少之又少。恩,我是指巴黎。有些事情已经成为了社会无意识中“自动”运转的一部分,就像人无法控制的膝跳反射一样。因此,当公社军控制巴黎全城后,法兰西银行仍源源不断的向凡尔赛的梯也尔政府提供贷款,这是双方默认遵守的银行“信用”。我生活在“地方”上吗?我又生活在“中央”吗?我只生活在巨大的“抽象”之中。

what is the whole world?an infinite with no face.an abstraction.

这是那个高三学生的想法。那个时候,他还在读米兰昆德拉。
#13 - 2018-6-25 13:57
(一个无趣的人)
想不到这个00后这么多故事
#13-1 - 2018-6-25 14:58
秘则为花
10后将来会有更多故事2333
#14 - 2018-6-25 15:59
(混乱善良)
然后就遇到了同学已经师范毕业、开始教书的妹妹,也就是我妈
(bgm38)原谅我第一次真没看到同学两个字
#14-1 - 2018-6-25 17:14
乂谦则明远
我看了三遍才确定是我看错了(bgm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