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推开坐落在珠宝店与剧院之间的饭店茶褐色玻璃门。
他们在一个不起眼的方桌旁坐下,旁边装饰着白色的稠李花 。王耀把菜单推回伊万的面前,温和的微笑。
伊万用指甲在菜单上划了几道线,把菜名一一读给侍者
“先生,您完全可以点些别的,这里的牡砺汤很好。” 侍者好心的提议,似乎是在暗示鱼子酱并不值这个价钱。
伊万微笑着拒绝了“不,今晚是特别的。”
在王耀的一生中,那个夜晚的确是特别的,那么多苍白透明的空气布满夜空。
王耀坐在露台上,远处反射着些微银色的涅瓦河此刻仿佛陌生,居民区里传来狗吠。
此刻的寂静是难以言表的。
白色的夜晚。那些船静静停在港口,海的气息模糊幽微。
这不像是真的。王耀对自己说。
他在这里度过两年光阴,但这是唯一一次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里注视时与光的缓慢流逝。这么多令人疲倦的云朵在半夜的风中西行,光亮的狭隙亲吻着阴影。
他在上帝降下的以慷慨盛大的光亮的形式出现的纯白的吗哪中渐渐睡去。
轻微的连续的摇晃着的错觉甜美的引导着他。 世界是如此的宁静遥远。
只有伊万在他身边。
倚着漆成黑色长满攀缘植物的露台栏杆,白金色的蜷曲的发盖住前额。默默无言。
他的目光落在王耀的睫羽落下的一小块阴影上
这城市的不眠之夜中的安眠。
他相信他已与一生中最美丽的事物相逢。
伊万·布拉金斯基 记起了芳草与麦穗间的那条小道。
他仿佛已看到了那条小道尽头长满了亚麻与向日葵的荒地。那中间有一座弃屋。屋顶的稻草已经发黑,掉落,被风吹走。门窗都被木板钉死。
离去的人也许还会回来,或许他不喜欢陌生人进入他的房子。
蜜蜂像一朵小云雾那样稳稳地停在蓝色的亚麻花上。还是小孩子的伊万坐在弃屋的台阶上摘狗尾草编小熊。有时候阶梯被风吹得很干净。村里的人都离这儿很远,只有再次从麦穗与草丛中钻回大道上去,才能听到拉着稻草的马车夫的吆喝声。
伊万坐到王耀旁边的另一把椅子上。
如果每一天,我们都可以离彼此更近一点。
如果我们现在不会拥有,过去不曾拥有这样的机会,那么我寄希望于未来。
“你们在黑夜里见面,一旦天亮了就要告别了。”
他想起那个占卜的女人的声音。
黑夜在天亮的过去与未来。
而在白夜,这一切都已连成一片。
那种令人倦怠的夜晚如河水一般逝去,但流去的河水偶尔会成为几朵彩云回望故乡。
许多年后,王耀又来到这里。藉由丘特切夫为亡妻写的诗歌重回这个夜晚。
“我又伫立在涅瓦桥头 像当年我也活着的时候”
他那时沿着莫伊卡河堤步行。在这朔北之地,太阳几乎一直悬在地平线上。
Belye nochi。这就叫做白夜。北方之夜。
王耀想。它不让我预知后事,免我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