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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菲语154：《Rewrite》

在08年制作完《Little Busters! EX》后，麻枝准对外宣布将不再继续参与galgame的剧本而是专心去弄音乐。虽然在之后，麻枝准转战了动画阵线鼓捣出了《Angel Beats!》和《Charlotte》，但在业界里他还是说到做到，自此没有再动笔。之后的《库特wafter》交给城桐央和魁来处理时的表现并不算好，KEY一时陷入了写手青黄不接的尴尬境地。引入外来主笔似乎成了当时唯一合适的选择。于是紧接着在樋妈的牵线企画下，一部虽然由KEY制作发行但总和KEY风格有点不太一样的作品在2011年面世了。这部作品是由田中田中ロミオ主笔、竜骑士07协力、再加上KEY社内员工都乃河勇人在旁作为作品KEY系风格的保证。从脚本人选来看，这个安排似乎没什么大问题：田中的才气在此时早已为世人所知，从《加奈妹妹》、《家族计划》到《CROSS†CHANNEL》和《最果てのイマ》，田中的一系列作品无不在证实他不但能写，而且什么都能写；竜骑士07在此之前作有“同人三大奇迹”之一的《寒蝉鸣泣之时》，还有部风格和内容都颇怪诞的《海猫鸣泣之时》，虽然对于其的作品褒贬不一，但实力依旧毋庸置疑；至于都乃河的文字水平也早已在之前的《Little Busters！》里得到了验证，对KEY系温情风格的描写正是他能在当时成为麻枝准后继人的期许的来源。
三个臭皮匠，都能赛过诸葛亮。三个称得上是能说会写的笔杆子，将要赛过麻枝准将KEY的名头再接再厉再创新高，似乎也不是难事。可《Rewrite》在推出后的结果并不尽人意。批评空间上里作为KEY系非FD单独作品，《Rewrite》的分数是……80分（最近回到了81）。这个评分在KEY的作品序列里堪称垫底，因为除此之外，最低的已经是因为时间久远画风诡奇而得到不少差评的《Kanon》的82分。
剧本并不是一件人越多越好的工作。因为每个人对剧情大纲的所思所想、对自我表达的所言所行、对剧中人物的理解与感情，乃至最直接而关键的文字风格都是截然不同的。《红楼梦》里的后四十回在质量和观感上有着直线的下跌，因为换了个写手；而埃勒里·奎因系列能成为不朽的经典，是因为兄弟俩在知根知底基础上的信任与默契。田中等三人被临时的企画拼凑而来，相互间不可能了解，也谈不上有多少交流与配合，毕竟大家都只为码字谋生，对着大纲照着自己想写的去写就能交差。所以《Rewrite》与其说是一部游戏，不如说是几部有着相同角色的个人线拼凑而来的缝合物，各条个人线之间不但在伏笔信息的配合上没有做到彼此配合互相掩护，更是在文字风格的巨大分野下造成了人物性格与剧情情节的极大差异：田中想在叙诡玩伏笔后煽情，都乃河只想歌颂下亲情与友情，而竜骑士，他只是想编个鬼故事。这种因为写手互相分工而又契合不够带来的作品的整体割裂感与阅读的停滞错位感是极为糟糕而恶劣的，阅读不同的个人线不但要适应南辕北辙般的主题与文字风格的跳跃，更要让玩家自己强行从破碎而不成系统甚至互相矛盾的情节里拼凑出角色的完整而真实的性格——这个工作，实在是太过于为难玩家了。

当然，《Rewrite》是肯定有着剧情大纲来作为规划写手写作的基础的。这个大纲，就是“KEY系”，或者说是在麻枝准此前一系列作品里所奠定的“泣系”风格。毕竟，这是一部属于KEY这个品牌的游戏，外注写手需要的只是在这个大纲上的遣字填词。
田中的确是一位很有才情的写手，而且，他的写作风格适应性很强，或者说他什么都能写。可以看到，在主要由他写就的共通线里，他已经尽可能地去模仿和接近KEY系的风格，给这个其实在未来将要讲述与泣系格格不入的主题的故事里塞入了大量的重复而乏味的日常桥段。
长篇累牍的日常是泣系成功的一环，因为正是在这种漫长的日常描写里玩家才会一点点去理解角色进而在其身上倾注代入感之下的感情，玩家与角色同喜，和人物同悲，如己身受则自感同，于是必然会为这样的结局产生强烈的共鸣感——泣系的目的就达到了。
但《Rewrite》并不是一部泣系的作品，它的主题要更宏大、更壮观得多。这个主题事实上更适合的是将视线拉长拉远以更宏观而客观的冷静笔调来记述事实，而不是囹于区区校园里的无尽小打小闹。这些如裹脚布般的日常文字对于这部作品而言毫无意义。由于写手混杂的关系，它没有做到对人物性格的精细而准确的描述与刻划；而角色在之后的言行又过于高大全，根本不需要玩家来产生共情与共鸣，或者说玩家需要的只是理解与憧憬，而绝不是模仿与崇拜；这些又臭又长的文字所能产生的唯一功效，可能就是将日常篇的平凡男主与最终篇里的伟大英雄完全割裂开来——因为在这漫长而无尽头的校园生活里，男主真的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异常与反常的并非凡人的素质与光辉。
我阅读galgame的速度相较而言应该不算慢，或者说是很快。整部《Rewrite》我所花费的时间只是两天，对于日常的过于臃肿而注水我本来不该如此批判——毕竟它所浪费掉的我的时间并不多，但田中在其中塞入了太多的只有自己才能一看便知的、不知道是哪一年哪个地方翻出来的冷门梗让日常显得“更欢快活泼”。抱歉，梗的使用是一个作者与读者交流的过程，它的妙处就在于双方在心领神会后的一切尽在不言中。如果一个梗还需要额外的解释，那这一定不是一个好运用；如果玩家甚至根本就不能明白“这段话到底是玩得哪一出”，那这种梗，简直称得上是失败。田中在写作时喜欢顺手展示自己的杂学知识与宅圈素养，却总是将玩家的基本认知水平估得太高。这些东西只是诘屈聱牙的残渣，除了增加汉化的难度外，对于我而言，毫无其他意义。因为，我、完全不能理解啊。
《Rewrite》并不算是KEY系的作品，事实上许多毽子也不会将其当做KEY系作品来看待。田中在写作时努力地向着KEY看齐靠拢，而都乃河也竭力想将作品扳回“正确”的轨道，但《Rewrite》其实根本不需要这样做。正是困于KEY这个招牌下的压力，《Rewrite》才没能做到大破下的大立，它在各个方向上摇摆不定，想要面面俱到谁都迎合好，结果却是谁都没讨好到。
它没有KEY系的命，却得了KEY系的病。

幸好还有着最终章。Moon和Terra两条线都是由田中写的，而在这两条线里，他终于能舒一口气收束回世界线然后尽情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想。这两条线，也正是罚吹们所不遗余力吹捧的桥段。
Galgame只是girl and love的game，在经历了千禧年之后短暂的井喷式什么都敢想敢写的黄金期后，galgame最终还是回归收敛到了自己只是个黄游的事实。平心而论，以这两条线所表达出来的主题与思想而言，在业界范围内，是的确当得起“主题宏伟、思想深刻”的评价的。毕竟，能够有同样的机会、笔力与勇气来在galgame里讲述这种离经叛道之事的作品，着实不多。
但这并不是《Rewrite》值得如此吹捧的理由。它的主题宏伟，但没有过精细的验证与设计来保证这样的主题要如何落于实处；它的思想深刻，但这份想法却太过于想当然到认为正确就是理所应当，丝毫没有考虑到人心叵测。
在阅读Terra线的过程中，我除了在勉力为难自己将这个已经变了个人的男主与之前的故事对接外，剩下的时间里大多在想一个颇为奇怪的问题。如果篝并不是个妹子，这个故事会怎样结束呢？说得更明白一点，如果所谓的星球意志的外在体现，并不是包容一切的母性的温柔，而是高大坚强的父性的呵责呢？或者，将其想得更黑更恶一点，如果它根本就是对人类怀有怨憎甚至恶意呢？那这个故事，还能如何收束？田中写出了自己对于人类未来的美好愿景，这种愿景无比正确而崇高，但它实现的前提却是立于缥缈的云端的，这只是预定温柔世界下的既定解——只是，如果世界真的是如此温柔的话，那又怎么可能会有用温柔解决不了的困局呢？因为在日系的作品里，亚撒西是无敌的呀（笑）。
《Rewrite》的故事格局与主题都与《三体》过于相似。我并不喜欢在文评里引入其他的作品，因为那很可能是踩一捧一的行为。但既然它们在内容和主旨上都如此雷同，而且又都属于通俗文字类里各自业界的翘楚，拿来比对一番也不会有降维压制的嫌疑。《Rewrite》里，盖亚这个初期最重要的组织直如《三体1》时的ETO，而两者都是从环保这一点引出故事；瑚太郎在Terra线里的所作所为与世界为敌又与《三体2》里的面壁者罗辑在情节上惊人地相似；至于最终田中所要表明的中心观点，更是在《三体3》里有着“孩子，跑啊”这样的相似表达。
只是不管从哪个方面来比较的话，《Rewrite》都比《三体》三部曲要逊色太多。它的行文太过啰嗦絮絮叨叨，一点也没有精炼美与简练美；它的点题太过靠后而又分量不足，哪怕是读完大半游戏都猜不对作者想要表达的核心，未免有着拔高主题的嫌疑；它对于二元对立下的人类世界构设过于幼稚而低端，盖亚与能力者两大组织不管是从政治组织上还是从人物行为上最后都沦为了如过家家般的小孩游戏；它对人类未来寄托了希望，但这份希望太过空泛，瑚太郎从学园里到Terra线间的性格转变，星球意志显现的角色偏差，乃至最后如何开拓、开拓后又要如何去做都完全没有考虑下笔，整篇作品的立意都只是空中楼阁毫无基础，以至于在最后这份希望成了单纯的政治口号。它很有想法，而且表达出了这种想法，但，这只是幻想，而不是理想。《Rewrite》的本质就和“我们要追求世界和平”一样，谁都知道这句话无比正确不需要任何怀疑，但，这句话也仅仅只是一句话而已。
《Rewrite》的主题宏伟而空泛，思想深刻而浅薄。它有着炫目的骨架，却毫无肌肉内填来增加活力，仅仅只是一具巨人骨骼；它有着耀眼的立论，却想当然到认为满足立论的条件必定充足而完美。这是一道论证题，而《Rewrite》只写了结果。所以，我实在无法对没有任何论证过程只有答案正确的作答给上高分，不，不如说它其实很不合格。它的亮点，只是在于它所说的话在业界范围内鲜有能者，它提供给了玩家一个可能的想象方向，仅此而已。

补记：
上述长段，倒像是对《Rewrite》的批斗了。其实，我并不讨厌这部游戏，只是吹子实在太多，吹的方向也颇有假大空之嫌，故而逆流而上专与吹点针锋相对，如此而已。至于我对作品本身的真实看法，未免被曲解，贴一段以前在贴吧的回复吧。
“罚抄是个什么样的故事？是个身为孤独者的瑚太郎，在一直吊儿郎当生活毫无意义后，于moon线里找寻到缺失的自我，找到了自己生存意义下的孤独者寻找并拯救自我的故事。“生命需要有与孤独为伴的力量”所指代的并非人类，仅仅只是瑚太郎自己。罚抄是田中的作品，是田中在C+C和最果之后在孤独这条道路上继续前行的三部曲的一部分。这才是它的作品立意。
拿出罚抄说主题宏大思想深刻的不但吹错了方向，连对作品的理解都不及格。——可能这就是厨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