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4-6 05:18 /
        “……之後,中國人的思想啊,”
        講臺上那個老教授又開始把話扯遠了。
        “就變得很虛無。”

        同樣是思政課的教授,教近代史的女教師就不會説這些多餘的話。托她的福,我在近代史課上總能很輕易地陷到小説中的兒女情長裏去。

        我把小説放下,開始觀察起老教授來。從前我只覺得他有點神經質,因爲他只要看到有哪個學生把手機舉過桌面,就要一改平時緩慢的語調,對那學生叱道:
        “把手機放下,上課的時候不要錄音!”
        每當這種場景出現,我都會在心底暗笑:這些學生真的會在乎他説了什麽嗎?他未免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吧。因爲這事,聼他的課並不會特別無聊。雖然對他是有點不敬,但真的,我就是這麽想的。

        老教授的眼睛依然藏在他那副金邊眼鏡後面,不太能看出他是對著誰在授課。但我猜他不是在盯著天花板就是在盯著地板,因爲只有一點我很確定:他一直沒有移動過視綫。而他根本沒必要盯哪個學生盯這麽久,沒有哪個學生能承受住他如此長時間的凝視的。我應付英語課的作業時也是這麽幹的,但卻被英語課的教授批評說:“演講時要注意eye contact!太不認真了!”

        教授不再講那多餘的話,此時正“理論聯係實際”,拿出課題組同事的日常瑣事來批評。我的注意力也漸漸消融,只覺得那些話碎成詞語與單字散落一地,意義從其中逸散蒸發。教授啊,您真的不打算讓我們用錄音去挽救它們嗎?不過算了,我沒興趣,也沒法理解那些有興趣的人。
        
        我忽然覺得窗外在下雪,但轉頭去張望卻只能看到純净的夜色。如果教授不在每句話裏都加個“啊”,我大概就不會產生這種錯覺了吧——那口癖使他的每句話聽起來都像是冷冷的嘆息。那嘆息被擴音器放大,在偌大的教室裏久久盤旋。

        可以把川端康成所寫的“艷麗而濡濕的花”套在教授身上嗎?
        噫,不行,還挺噁心的。啊,不是指教授,這對教授太不敬了。我是指那個日本人噁心。